付清欢浑身一凛。
走过来重新拉住她的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们起码要在皇城之外待上半个月。”
付清欢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你戴着斗笠,我跟着你走太引人注目。”
“这样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封隐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付清欢这才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朝着她这边看。方才她可以任意调遣官兵,还能和那个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闲的端木莲交谈,百姓纷纷用好奇而敬畏的眼光看着她。
她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带着自己走了条小路,拐了几个弯,却见一个老妪蹲在路边,一边烧着纸灰,嘴里还念念有词。
付清欢不觉皱了皱眉,大清早就看人烧纸钱,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封隐只是淡淡地扫了眼那老妪,跟付清欢解释了一句,“今日是七月十五。”
付清欢一愣,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没想到这里也有这样的习俗。
正当两人走过那老妪身旁的时候,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忽然抓住了封隐的脚踝!
封隐脚步一顿,付清欢也跟着停下来,随后便看到了那干枯的手背,立马在封隐抬腿之前拦住了他。
付清欢拽住封隐,回头去看那老妪有些浑浊的眼,“婆婆,有什么事吗?”
“湘儿,你是不是湘儿?”老妪死死地盯着斗笠后的封隐,嘴里喃喃地叫着这个名字。
封隐看了看身旁的付清欢,耐下性子说了句“你认错了”,刚准备离开,却发现那老妪的手抓得死紧。
“你是湘儿!你是不是在怪娘亲一直遮着你的脸?是不是怪娘亲把你带到了这儿来……”
“你认错人了!”封隐不耐地一抬腿,用劲把老妪甩了开去,付清欢连忙蹲下身扶住老妪,才防止她摔倒。
“认错就认错,你有必要这么大火气么!”付清欢忍不住冲着封隐吼了一句,随后小心翼翼地把老妪扶起来,“婆婆你没事吧,你真的认错人了,他不叫湘儿。”
老妪泪眼婆娑地站稳身子,想要去拉封隐的斗笠,付清欢连忙拉住了她。
“是我老糊涂了,湘儿早就死了,被我害死了,是我对不起湘儿……”
付清欢有些为难,“婆婆你家住哪儿,我们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老妪颤巍巍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蹒跚着准备离开,却忽然被另一个人扶住了胳膊。
“我们送你回去。”封隐面无表情道。
付清欢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他,这一回老妪没有拒绝。
“我的湘儿,也是这样整天蒙着脸,”老妪便走便说起了往事,“他生下来就跟人长得不一样,他们便说他是妖怪,我带他从村子里逃到了丰城,一直在这里住了二十年,结果他有一回在溪边洗脸的时候有人看到了他的脸,说他是怪物,湘儿打不过他,被推进了河里,被捞上来的时候泡得整个人都发白了……”
付清欢听得脊背有些发凉,不过这妖怪的桥段,倒是和封隐的经历有些相似。
“他怎么跟人长得不一样了?”封隐沉声问道。
“湘儿的嘴,生下来的时候中间便豁了个口子,”老妪边走边抹眼泪,“是我害了他啊……”
付清欢皱了皱眉,不过是常见的唇腭裂,就被人说成妖怪,最后还死于非命,这未免太让人寒心。
封隐没再说什么,两个人把老妪送到了巷尾一间旧屋里。屋子的窗纸都被墨汁涂成了黑色,,逼仄幽暗的空间让人觉得压抑无比。
“这里没人来,你可以把斗笠摘了。”老妪说着就要去倒茶,付清欢先她一步做完了这些,扶她坐了下来。
封隐犹豫了一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任由老妪眯着眼盯着自己的脸瞧。
“多俊的哥儿,我的湘儿如果不是那怪病,应该也能有这么俊,既然你的脸没问题,为什么要遮着脸呢?”
“他的脸经不起日头晒,”付清欢知道老妪看不清封隐的瞳色,索性胡扯了一句,“婆婆,你这儿有个天窗,为什么不打开通风照明呢?”
“湘儿的脸被人看到后,有几个小毛孩子,爬到屋顶上,从上面丢石子下来,我便把这天窗也封了。”老妪有些凄凉地笑了笑,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岂有此理!”付清欢顿时怒从中来,“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都过去了,”老妪摆了摆手,“这也怪不得他们,连湘儿他爹都说他是怪物,何况是那些陌生人。湘儿都走了四年了,过不了多久,我也该下去陪他了,我的湘儿在地下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那他爹现在人呢?”
“应该还在村子里住着吧,如果老头子还没入土的话。”
“那村子在什么地方?”
“在蜀郡的北面的北角镇上。”
“这里离蜀郡多远?”付清欢回头问封隐。
“丰城就在蜀郡的东南面,从这里到蜀郡的北面,差不多有五百里路。”封隐顿了顿,“若你想送她回去,让肖鹏派人即可。”
“谁说我想送她回去的?那些人这么对她,她为什么还要回去?我只觉得她的丈夫应该去儿子的坟山磕个头罢了。”付清欢又去问老妪,“那个推你儿子下水的人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赔了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难道在他们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
“值钱的从来都只是贵人的性命……”老妪再度老泪纵横,“那个跟湘儿动手的是太守家的大公子,我一个老太婆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的是丰城太守肖鹏?”
“正是。”
付清欢吸了一口气,冷眼看向封隐,“你准备怎么做?”
“现在不是和他撕破脸的时候,”封隐淡淡道,“回去吧,这事我会处理。”
付清欢轻轻一叹,又安慰了那老妪两句,跟着封隐走出了屋子。
“我先前没觉得那个肖鹏是什么清正廉明的好官,但是我也没想到他会纵容自己儿子杀人。”
“他可以说是那老妪的儿子自己掉进水里的。”
“所以说只有贵人的性命才是命了?”
“我没有这么说,只是如今我们在丰城的事靠他瞒着,如果现在追究这件事,难保他不会把风声走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