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暄开始并没在意。
因为段潇薇跟她说过,阮兴贵的名字已经被人事部标注过了,他不可能再在同行业找到同样的好工作。
可是乔娅把微信群的内容给她一看,兰亭暄顿时知道不对劲了。
她拿出手机,用流量搜索了那个投行名字,发现阮兴贵果然入职那个大投行,而且职位依然是金融分析部总监,甚至薪水的区间范围比梅里特风投还高!
而那个大投行,可是比梅里特风投还要好的工作单位。
兰亭暄这就不明白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给段潇薇打了电话。
她现在已经是投资部的经理,但不是主要操盘的经理,而是给某个操盘的“天王”提供直接数据支持的经理。
段潇薇已经成为她的直属上司了。
段潇薇都没看见公司微信群里的消息。
直到兰亭暄打电话问她,她才惊讶地说:“这不可能。你等我一下,我去问问人事部。”
段潇薇先挂了兰亭暄的电话,然后打给人事部的黄总监。
黄总监一听是段潇薇的声音,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
黄总监苦笑说:“段副总,我们都是打工人。上面有人要我们去掉阮兴贵的标签,我们能不服从吗?”
还真以为私企是民主社会,人多就有理啊……
段潇薇握紧了话筒,沉声说:“我记得当初给阮兴贵加上标签,是公司高层一致同意的。有什么人,比高层还高?”
黄总监干笑了一声:“高层可以同意,但也可以取消之前的决定。段副总,您不会不明白吧?”
他的意思就是,阮兴贵找了高层里更厉害的实权人物,这个人取消了高层之前的决定。
这也是完全可能的。
段潇薇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眯了眯眼,挂了黄总监的电话,打给兰亭暄。
“亭暄,这件事,我了解了一下。之前是高层一致同意给他加标签的。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层里有人又提出反对意见,取消了之前的决定。所以他的标签也被取消了。”段潇薇也觉得有些无力。
她摊了摊手,同情地看着兰亭暄:“亭暄,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
兰亭暄若有所思:“……高层一致同意,然后又有人反悔?这个人可以否决别的高层意见?”
兰亭暄这么一说,段潇薇居然做出“她猜对”了的样子。
“……是首席执行总裁吗?”这是兰亭暄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人,可以否决先前高层的一致决定。
段潇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同情地看着她:“……亭暄,你自己好好想想。阮兴贵的事,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就这样算了吧。”
兰亭暄放下电话,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今天是周五,晚上又是要跟国外的审计师开视频会议的时间。
之前因为阮兴贵的事,现在国内这边就只有兰亭暄一个人参与了。
反正她不知道的问题,可以先记下来,等白天再问段潇薇。
段潇薇对这个离岸基金也颇为了解,虽然不是直接为它提供技术支持或者操盘,但阮兴贵有时候搞不定的问题,还得段潇薇出马。
因此她们两个女人还是把这摊事情撑起来了。
……
晚上十一点半,视频会议结束,兰亭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卫东言照样在楼下等她。
见她出来,神情又有些没精打采,不动声色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发现?”
兰亭暄没有说话。
和卫东言一起往停车场走去。
深夜的高新技术园区,虽然路灯依然璀璨,但是人烟稀少,这里又偏僻,没人说话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兰亭暄才低声说:“……阮兴贵本来被我们公司人事部标记了行业内永不录用的标签,但是最近,他这个标签被解除了。你知道是谁命令人事部解除的吗?”
卫东言走在她身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跟着说:“自从阮兴贵从拘留所出来,我就有找人跟踪他。”
兰亭暄微怔,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知道开始的时候,他找工作四处碰壁,确实没有正经公司聘用他。”
“然后呢?”
“然后,就在前天,他去内环的华檀宫殿别墅区待了一整天,昨天就传来消息,他搞定了四大投行之一的金融分析部总监的新工作。”
兰亭暄停下脚步:“华檀宫殿?是内环那个很有名的洋房别墅小区吗?”
卫东言点了点头,“那里住的人,才是真正非富即贵,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所以阮兴贵那个传说中提拔了他,让他连升三级的后台,就住在华檀宫殿?”兰亭暄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你知道他是去拜访的谁吗?”
卫东言遗憾地摇头:“我的人没能进去。那个地方安保特别严密,我的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进去。”
兰亭暄想了想,“我来问吧。这件事应该不难查。”
“你有线索?”
“我猜的。”兰亭暄耸了耸肩,“首先,阮兴贵的这个后台,肯定是梅里特风投的人。我只要去打听一下,梅里特风投有谁住在华檀宫殿别墅区不就可以了?”
“梅里特风投虽然也是大公司,但也不会有很多人住在这种别墅小区吧?”
卫东言正是想让她去打听,闻言点头说:“你试试看,不过千万别让人把这件事跟阮兴贵的新工作联系起来。”
“我知道。”
……
第二天是周六,兰亭暄没有去公司加班。
她拿着手机,在看公司里那个市场推广部曾经邀请她参加的时尚俱乐部。
据说只有公司里待了十年以上的管理层女员工才有资格加入。
兰亭暄是托了她爸爸兰宏星的福,虽然还没有待够十年,但也被邀请加入了。
只是她这一两个月非常忙,所以并没有关注这个俱乐部都有什么活动,只是加入了专属微信群。
她点开那个群标,进去逛了逛。
这个群也是大家聊天八卦的地方,不过大多于时尚咨询为主,间或也有人去国外看大牌秀场的消息。
兰亭暄没有真正关注过社会上的时尚咨询,但是从她逛微博这些社交媒体的经验来看,她们公司这个时尚俱乐部群,可算是货真价实的名媛群。
她们是真正会一掷千金去国外买高定的主儿。
不像有些女明星,想穿高定,还要去联系品牌“借”服装。
有借,当然要还。
哪有自己买下来更有满足感?
当然,对于兰亭暄来说,花一年的年终奖只买一件高定礼服,而且一辈子可能只穿一次,也太浪费了。
她买得起,但是穿不起。
而且她也不喜欢那些款式。
周六的早上,这些人也都无所事事,居然一大早就在群里聊开了。
她们说着哪里的咖啡好喝,哪里有名牌限量版的丝巾,还有,哪里的房子更豪奢。
兰亭暄心想,你们说这些,我可来兴趣了。
她手指点着手机,在这个群里进行了第一次文字输出。
【兰亭暄】:海市最贵的房子是不是某臣一品的大平层?
看见是兰亭暄的名字冒出来了,群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如同烟花绽放,一下子热闹喧嚣起来。
“是亭暄吗?你终于冒泡了!”
“亭暄小妹妹到底是新人,只知道某臣一品啊……”
兰亭暄虚心求教:【海市最贵的房子,真的不是某臣一品吗?】。
“当然不是。现在海市最贵的房子,也是最高档的,首推华檀宫殿。那才是真正的豪宅!——个个是带花园的小洋房!某臣一品算什么啊?”
兰亭暄看见大家七嘴八舌说起了华檀宫殿的种种豪奢之处。
然后她暗戳戳问了一句:【这个地方真的不是旅游景点?真有人住在那里?”】。
“当然有人啊!我们公司就有人住那儿!”
“是啊,我们的首席总裁一家子,不就住那儿?”
说这话的人,态度其实有些轻佻,并没有多少尊重的样子。
兰亭暄开始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接下来大家的揶揄和调侃,让她知道她感觉没错。
“呵呵,咱们的首席执行总裁可是乌鸦变凤,赘婿当家!”
“啧啧,你们可别吓着了新来的孩子,她还年轻,不知道那些事……”
兰亭暄:“……”
她进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听陈年八卦吗?
兰亭暄努力跟上节奏:【凤和凰在一起,是指凤是公的吧?你们的意思是,首席执行总裁,他是上门女婿?】。
群里一阵哄笑。
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她们可没这么说,是兰亭暄自己猜出来的。
兰亭暄跟着好笑。
从群里退出之后,她直接跟卫东言视频。
“卫总,我知道了,住在华檀宫殿的人,是王建材。他是首席执行总裁,段潇薇也暗示是王建材要求人事部取消阮兴贵的‘全行业永不录用’标签。所以,是不是要查一下,王建材为什么给阮兴贵开这个后门?”
周六的早上,卫东言也居然西装革履,好像要出席酒会的样子。
卫东言扯扯脖子上的领结,漫不经心点点头:“跟我猜的差不多,只是我们没法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那个小区。他们的安保人员不是一般的警惕。”
不然就光蹲守,也能蹲到熟悉的人进出小区。
兰亭暄有点激动:“……我之前给你的那些证据,里面有两份王建材十五年前发给阮兴贵的电子邮件,现在王建材又专门给阮兴贵走后门,能不能推论,王建材就是阮兴贵当年被提拔的后台?!”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王建材应该就是鼹鼠。
卫东言也想到这一点,他眉头微皱,说:“从阮兴贵这个角度来说,好像是正确的。但是八年前,王建材在梅里特风投有这么大能量吗?”
那个时候,他还和段潇薇一起争夺首席执行总裁的位置呢……
兰亭暄会意,也觉得有点悬了。
“……如果不是他,会是谁?明明阮兴贵是去华檀宫殿别墅区找关系了啊……又只有王建材一家住在那里。”兰亭暄自言自语,“但是十五年前,王建材明明看不起阮兴贵。”
那份阮兴贵做的加密货币数据分析,被王建材回复为“垃圾”。
这两个字还是很有份量的。
卫东言说:“别着急下结论,你要不要再去探探段潇薇的口风?”
结果到了新的一周,不用兰亭暄主动出手,段潇薇又跟王建材吵了一架。
“王总裁,你好大的官威!大家一致同意的决议,你也可以推翻!”段潇薇在王建材的办公室里,就差拍桌子打板凳了。
王建材现在的办公室,就是段潇薇以前的办公室,投资部总监曾经的办公室。
但因为胡大志的命案,这个办公室从头到尾重新装修了一下,王建材才搬过来。
王建材坐在办公桌后面,满脸苦笑:“段副总,你发火也要找对人。我有那么厉害,靠一个人推翻整个高层的决议吗?”
“你是首席执行总裁啊,你没这么厉害,还有谁会?”段潇薇根本不相信王建材的话,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王建材,你别装了,人家都说了,是你给人事部下的命令。不是你是谁?!”
“是我向人事部下的命令,可这不是我的意思。”王建材摊了摊手,一脸为难,“我只是首席执行总裁,你以为我能在梅里特一手遮天?段副总,你是不是忘了,梅里特风投最高权力机构,是哪里?”
段潇薇正要说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王建材,王建材也微笑回望着她。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好像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大家的哄笑声,仿佛有谁说了个笑话,大家一起笑开了。
办公室里异样而尴尬的沉默霎时被打破了。
段潇薇回过神,冷笑一声:“王建材,你这上门女婿做的,真是楷模典范了!”
……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段潇薇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蓝天,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秘书把兰亭暄叫进来。
兰亭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听见段潇薇和王建材在吵什么。
她和大厦顶层的大部分员工一样,都只知道,这俩又吵架了,至于在吵什么,大家都发挥想象力,见仁见智。
兰亭暄来到段潇薇的办公室,在段潇薇的示意下关了办公室的门。
段潇薇从窗边回头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说:“亭暄,关于阮兴贵的事,我打听了一下。虽然取消行业标签的命令是王建材下的,但这却不是他的主意。”
兰亭暄挑了挑眉,不知道段潇薇为什么给王建材开脱。
段潇薇苦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说:“我们都被表象骗了。”
“虽然王建材是公司的首席执行总裁,他可以直接给人事部下命令。可是这个公司真正做主的人,并不是他。”
段潇薇这么一说,兰亭暄福至心灵,马上回答:“……是董事会!”
段潇薇欣慰地点点头:“而且梅里特风投的董事会,是看股权说话。谁的股权最多,谁的话语权就最大。”
“我们公司董事会曾经最大的股东,叫梅四海。”
“他是王建材的岳父,也是八年前,梅里特风投的首席执行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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