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远东滴水不漏,赵素宁只好顺着他的话,喃喃地道:“就算如此,二少帮我们多个心眼行不行?——如果,我是说如果,李家不能接这笔生意,请二少一定帮忙,帮我们赵家得到这笔生意。”说着,赵素宁充满期翼地看着顾远东,一双明澈而不含杂质的大眼睛居然有几分齐意欣的神韵在里面。
顾远东移开了眼睛,从兜里抽出一盒烟,又拿了个打火机出来,点燃了烟,深吸一口。
他有好一阵子没有抽过烟了。
烟雾缭绕里,顾远东的神情变得既遥远,又模糊。
赵素宁越来越坐立不安,却不敢出声,只好闷声不吭地忍着。
过了半天,顾远东的声音好像才从天际传来,对赵素宁问道:“这桩事,是你们赵家人逼你的,还是你自愿的?”
赵素宁愣了愣神,呆呆地看着顾远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顾远东从桌子旁边拿了个描金牡丹的玉瓷碟子过来,权当了烟灰缸,在边上磕了磕手里的烟灰,又拉长声音“嗯?”了一声,似乎在追问。
淳厚深重的男音让赵素宁突然满脸通红,嘴唇翕翕合合,嗫嚅了半天,才喃喃地道:“……是我自己想的。他们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哦”顾远东嘴里叼着烟,沉吟了半晌,道:“那我就去问问船舶署的人。这件事,如果能成,我让船舶署的人只跟你接洽。这样你们赵家的人应该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居然对赵素宁的处境一清二楚的样子。
赵素宁立时热泪盈眶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二少。”
顾远东捻熄了手上的烟“不用谢。这件事如果能成。我也就不欠你的人情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端了茶送客。
赵素宁忙不迭地起身,对着顾远东福了一福,告辞道:“二少放心。这件事一定能成的。素宁祝二少早得佳人,百年好合。”
顾远东没有再言语。坐在上首点了点头,看着赵素宁转身跟着一个婆子出去了。
赵素宁走了之后,顾远东便提笔给上官辉写了封信。封好了让人送到上官家去了。
这边齐意欣跟着齐意正回到齐家。便忙忙地督促齐家的婆子给她把两个大箱子抬到自己的院子里。
叶碧缕一直在等她吃晚饭,此时看见齐意欣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大木箱子进来了,忙过来看热闹,问道:“得了什么好的?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齐意欣让人把两个大木箱子抬到了她的内室,又让蒙顶和碧螺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眉尖在内室开箱子。
叶碧缕怀里抱着一个绣着兰草的雪青色湖绸大迎枕。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好奇地看着。
眉尖打开第一个木箱子的盖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五个精致的小皮箱。从大到小,放的整整齐齐。
齐意欣打开放在最上面,也是最小的那个小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把蹭亮的银黑两色左轮小手枪,对叶碧缕笑道:“表姐,漂亮吧?”
叶碧缕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躲到一旁,连声道:“快放下!走了火可不是玩的!”
齐意欣咯咯地笑,举起枪故意对着叶碧缕瞄准,嘴里却道:“表姐莫怕,这枪还没上膛呢。——再说里面也没有子弹。”
叶碧缕松了一口气,走到跟前来,好奇地瞧了瞧,又问道:“这些都是二少给你的?——先前你那支银白色的勃朗宁小手枪呢?”
齐意欣摸了摸自己的袖袋,脸上一片柔和。
在顾家靶场的时候,她也曾经想把那支勃朗宁小手枪还给顾远东。可是顾远东却不要,还告诉她,那把枪,是他的第一把枪,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现在给了齐意欣,希望她也能一直带在身边。
齐意欣当然没有再反对。
见枪如见人。
齐意欣看见这把枪,就觉得顾远东一直在身边陪着她。
不过这些话,齐意欣当然不好意思对着别人说。就算想一想,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叶碧缕看见齐意欣脸色越来越奇特,忍不住咳嗽一声,道:“你还给不给我们看剩下的四个皮箱里面装得是什么?”又道:“可别告诉我,里面还是枪!”
齐意欣回过神来,把手上银黑的左轮小手枪放回箱子里。打开了另外四个小皮箱,得意洋洋地对叶碧缕道:“表姐,你猜错了!——里面当然都是枪!”
叶碧缕只觉得额头上挂下三条黑线,忍不住抚额叹道:“我也真是闲的发慌了。居然过来跟你凑这种热闹。”说着,叶碧缕走到另一个大箱子跟前踢了一脚,面无表情地道:“不用说了,这个箱子里面如果不是装得子弹,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齐意欣呵呵笑道:“哟,我可不敢要你的头!——真要割,也要上官大少过来拾掇不可!”说得叶碧缕两颊绯红,不依地跟她在内室打闹起来。
眉尖笑着让了出去,把内室留给叶碧缕和齐意欣两个人。
外面候着的蒙顶和碧螺忙悄悄地问道:“眉尖姐姐,二少给三小姐送了什么东西?是不是绫罗绸缎,金珠首饰?”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三小姐喜欢什么,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眉尖苦笑道:“哪有什么绫罗绸缎、金珠首饰!——一箱子枪,还有一箱子子弹!”
蒙顶和碧螺被呛得几乎咳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碧螺才低声问道:“那三小姐是不是很生气?”可是听见内室隐约传来的嬉笑声,又不像是在生气。难道是叶大小姐的功劳?
眉尖想了想,才微微蹙起眉头,道:“说来也奇怪,三小姐倒是很喜欢这两箱子东西的样子。”
蒙顶和碧螺沉默了一会儿。都相视而笑,道:“也许三小姐改了主意。也未可定。”
女为悦己者容嘛。
眉尖便拍了拍她们的肩膀。笑道:“好了,你们也别乱猜了。三小姐刚回来,还没有吃晚饭呢。”
蒙顶吐了吐舌头,笑道:“二少真是的。也不说留我们三小姐吃顿晚饭再回来。”一行说,一行去小厨房传饭去了。
眉尖在后面笑着对她道:“齐大少爷亲自去叫了三小姐回来。二少就是想留三小姐吃饭,也不得不看齐大少爷的脸色!”说得碧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蒙顶传了晚饭过来,叶碧缕已经跟着齐老太太吃过了。只是和齐意欣坐在一起。陪着她吃饭而已。
齐意欣坐了下来,先问了裴家母女,又说大哥去接她,想必也没有吃饭,让蒙顶去请大哥齐意正过来一起吃。
叶碧缕忙笑着道:“表妹你忘了,裴家舅母和裴表姐今儿刚搬到新买的院子里去了。哪里会在家吃饭?”
齐意欣拍着自己的头,有些懊恼地道:“看我这脑子。我还说去她们那里看看呢。”
“明儿再去也不迟。”叶碧缕笑盈盈地给齐意欣盛了一碗汤。
蒙顶笑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大少爷被老太太叫过去了,让她们别等了。
齐意欣暗暗惊讶,但是也没有多问,自己就跟叶碧缕吃了起来。
叶碧缕说不吃,可是架不住齐意欣苦劝,只好恨恨地吃了一碗饭,对齐意欣道:“若是我胖了,嫁不出去,就一辈子吃你的,喝你的!”
齐意欣笑着连声点头赞好,跟叶碧缕说说笑笑,浑没有以前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
几个丫鬟在旁边看了,都抿着嘴笑。
此时东阳城最有名的酒楼里面,赵家家主赵老太爷今日专程过来,请齐大老爷吃饭。齐大老爷是赵家二太爷的女婿,赵家的老太爷是二老太爷的嫡亲大哥,当然也是亲戚。
齐大老爷知道赵老太爷才是赵家真正拿主意的人,他虽然对赵家别的人不很看在眼里,对赵老太爷还是比较服气的。
“贤侄女婿,近来齐家的生意如何?”赵老太爷一边给齐大老爷斟酒,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说起生意经,齐大老爷就嫌烦。
“怎样?我怎会知道怎样?——那些整天营营苟苟的小鼻子小眼,真是让我满身铜臭,面目全非。要是我当年的授业恩师知道我如今是这幅样子,肯定会逐我出门墙!”齐大老爷夹了一颗油炸huā生米,一边吃,一边发牢骚。
赵老太爷给齐大老爷夹了一筷子蜂蜜鲍鱼,道:“尝尝这个,香甜可口,又极养人的。”
齐大老爷随便拔拉了几下,道:“这鲍鱼做得一般,没有顾家的厨子做得鲜美。”
赵老太爷呵呵一笑:“顾家的厨子,是前朝的御厨,当然不是这种小店能比的。”说着,赵老太爷端详着齐大老爷的神色,又试探着问道:“贤侄女婿当年的授业恩师,可是那位名扬大江南北的状元郎?”
齐大老爷很是意外,看着赵老太爷,越发觉得他可亲,笑着问道:“大伯父也知道我那恩师的名讳?”
赵老太爷对齐大老爷这一声“大伯父”很是受用,摸了摸自己下颌的长须,笑道:“状元郎名扬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当年,大家都说齐家的大少爷,有了这样的授业恩师,一个吏部侍郎是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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