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要紧的东西偷到手之后,赵素宁便跟赵老太太说了,要去城里办事,请赵老太太派人送她连夜进城。
赵家有一块大都督顾为康专门给他们的令牌,可以连夜叫开城门,进到东阳城里面去。
赵老太太不知道赵素宁为何这样急着进城,可是赵素宁说了,是跟顾二少有关,赵老太太便一下子心软,同意了,还特意多派了几个得力的家人,送赵素宁进了城。
等赵老太太知道赵素宁此行有诈的时候,赵素宁已经带着令牌叫开了城门,进到东阳城里面。
赵家追来的人没有了令牌,根本进不去东阳城的大门,只好徒呼荷荷,垂头丧气地回去复命去了。
赵素宁进城的时候,正逢顾家内乱,街上一派肃穆,巡街的兵士都比平日里多好几拨。
赵素宁本来想连夜就去顾家,见顾远东,可是通往顾家的路,被顾远东派的人封得死死的,她根本进不去,只好去了赵家在东阳城里面的宅子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刚亮,便赶紧来到顾家,求见顾远东。
赵素宁知道,赵家庄上的人,现在说不定已经正在东阳城城门外面等着,只要城门一开,他们就要追到城里来了。
赵素宁并不在乎赵老太太的盛怒,也确信赵家不会对她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因为无论怎样,她都是赵家的嫡长女,又生得美貌,就算嫁不了顾远东,他们也会留着她,跟别的人家联姻的。
只要赵素英不嫁给顾远东,赵素宁觉得。自己的命运就算是被改变了。虽然在心底里的某一个角落,她还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漏掉哪一个重要的人物。可是就目前来说,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迫在眉睫的危害先解除了再说。
顾远东这边还留在梧桐院。舍不得离开。
齐意欣坐在梳妆台前,笨手笨脚地绾了一个发髻。却别别扭扭地,怎么也不会用几根簪子就将发髻固定住。她甫一松手,那发髻就有松散的趋势。丝丝缕缕的头发从耳边和后脑垂了下来。
碧螺和眉尖都在外面指挥着婆子丫鬟。陆陆续续将包袱和箱笼往后院的后门那里抬过去。
齐意欣看她们挺忙的,自告奋勇地要自己梳头匀面。如今她盥洗过了,也换好了衣裳,可就是头发整不定,不由拿着玉梳,在桌上恨恨地敲了好几下。
那梳妆台是黄huā梨木的。坚硬无比。齐意欣一磕之下,便将那玉梳磕掉了一颗玉齿。
齐意欣更加懊恼。
顾远东双手抱在胸前。斜靠在齐意欣内室的月洞门边上,定定地着看着她,半天不想挪动步子。
此时见齐意欣气急败坏的样子,顾远东微笑起来,放下胳膊走了进去,站到齐意欣身后,道:“给我递簪子。”说着,带着薄茧的大手在齐意欣后脑上盘旋往复几下,便绾了一个齐意欣刚才试图要绾的望月髻。
齐意欣愣愣地从镜子里面看着顾远东,一边听了他的话,从梳妆台上取了几根细长的如意云纹簪递过他。
顾远东接过簪子,寻了几个要紧的地方,插了进去。
“好了没有?”顾远东拿起靶镜,给齐意欣看她后脑勺上的发髻。
齐意欣转过头来,看着顾远东,有些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会给女人梳头?”
顾远东笑了笑,坐到齐意欣身边,道:“刚才看你绾的。你绾了好几遍,我看都看会了。”说着,打趣似地挑了挑眉。
齐意欣没办法不觉得羞惭。顾远东一个大男人,居然看了几遍,就会绾发髻,自己呢?
不过齐意欣还是嘴硬地道:“给人梳头,当然比自己梳要容易些。”不肯承认自己不如顾远东手巧。
顾远东摇了摇头,道:“本来就是这样啊,有什么好争的?最多,以后你给我梳头,好不好?”
齐意欣瞥了一眼顾远东的头发,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暗暗决心要向蒙顶和碧螺好生学习,练好梳头的手艺。
叶碧缕在外面看着丫鬟婆子将自己的东西都抬走了,便来到齐意欣屋里。
看见顾远东坐在齐意欣身边,叶碧缕咳嗽一声,问道:“二少,我们可以走了吗?”
顾远东站了起来,对叶碧缕点点头,道:“劳烦叶大小姐陪陪妹妹,我去去就来。”说着,撂开帘子,走出了梧桐院的上房,往二门上去了。
顾平在军机院的外书房里,陪着赵素宁喝了好几杯茶水,涨得都快去跑茅房了,才等来了顾远东。
顾远东缓步进来,对着顾平使了个眼色,又对着赵素宁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顾平马上站起来,连跑带跳的出去了。
顾远东便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来,对赵素宁道:“赵大小姐,请坐。”
赵素宁没有坐下来,而是走到顾远东的书桌前面,看着他道:“二少,我听我家里人说,要将我妹妹改订给你,是不是真的?”
顾远东有些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赵素宁这一次,难得说了一句大家都明白的话。
“你听谁说的?”顾远东把玩着书桌上的镇纸,不动声色地问赵素宁。
赵素宁向来有些怕顾远东。前一世怕,这一世也怕。
被顾远东如鹰隼一样的双眸一扫,赵素宁就不由自主地吐了实话:“我听我妹妹的贴身丫鬟说的,是我爹和祖父亲自跟我妹妹说的。”
顾远东点点头,知道赵素宁没有说谎,声音又和蔼了几分,指了指自己书桌前面的扶手官椅,道:“坐下说话。”
顾远东想和蔼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可亲。
赵素宁不知不觉地坐了下来,将自己手里的一个油纸包的小包袱紧紧地抱在胸前,有些局促地问道:“你想跟我退婚,是不是想娶我妹妹?”
顾远东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会考虑。”
赵素宁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赶紧将手里那个油纸包的小包袱在顾远东面前晃了晃。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如果。如果你答应我,不跟我妹妹订亲,我就把你的庚贴,还有订婚的文书和信物都还给你。”
顾远东的心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没有想到。赵素宁居然帮他解决了一个最棘手的难题!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答应不跟你妹妹订婚?”顾远东神色如常,讳莫如深地看着赵素宁。一只手的手指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不由自主地在书桌上敲动着,嘀哒。嘀哒。嘀嘀哒哒,如同催眠曲一样。
赵素宁深吸一口气,差一点就把实情脱口而出,临到嘴边,才换了一种说法,道:“我自幼跟我妹妹不合。若是我不能嫁给你。我希望我妹妹也不要嫁给你。——我不要看见她过得比我好。”这些话,虽然不是全部的真相。但是也是赵素宁心里真正所想的。
顾远东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堂而皇之地跟他说,不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倒也很欣赏她的坦率,遂不再敷衍她,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妹妹订婚。”说着,伸出手,道:“拿来。”
赵素宁有些不放心,拿了包袱在手上,对顾远东道:“你发誓。”
顾远东举起右手,沉声道:“我顾远东发誓,今生今世,绝对不会和赵素英,或者赵家的任何一个女人成亲。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赵素宁咬咬牙,终于把包袱放到了顾远东面前的桌上。
顾远东伸出手去,打开了油纸包,看见了里面的庚贴、文书和信物。
仔细翻检了一番,顾远东断定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便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从书桌后面站起身,走出来,真心实意地给赵素宁作了一个揖,道:“赵大小姐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个人情,算是我欠的,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赵素宁脸上露出几分欣喜。让顾二少欠她一个人情,以后倒是也多一条退路了。
赵素宁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对顾远东也福了一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会记得二少欠我这个人情的,希望二少不要对小女子食言。”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赵大小姐大可放心。”顾远东一边说,一边对外面叫道:“来人!——给我用顾家的车,送赵大小姐回赵家庄!”
赵素宁更是高兴。本来她还担心着回去以后要受责罚。虽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皮肉之苦估计是免不了的。
如今二少用顾家的车送她回去,她就更不用担心了。——至少,当他们知道,他们无法把赵素英订给二少的时候,就会自己客气许多了。
送走赵素宁,顾远东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让自己狂喜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一切举止如常之后,才又一次站起来,走到书房的多宝格旁边,拧了架子上的一个机关,打开背后墙上的一个暗箱,将里面放着的一个红木雕的妆奁匣子拿了出来。
顾远东喜欢木雕。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会收集一些上好的木料,仔细琢磨,做出各种精巧的小东西。以前雕的那些东西,他都随手扔了,没有留存的习惯。只有这一个妆奁匣子,他费了许多功夫,一直舍不得扔。
以前他不知道该把这匣子送给谁,如今他终于给这个匣子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人。
顾远东打开匣子,看见里面空空如也的内层,拿了块布出来,擦拭了一下,然后叫了顾平进来,道:“给我库房里面最上面架子上的一个小箱子,给我搬进来。”
顾平应了声是,一边看见了顾远东手里的妆奁匣子,笑着问道:“二少,你拿这个妆奁匣子做什么?”
顾远东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快去,给我把那个小箱子拿过来!”
顾平嘻嘻一笑,知道顾远东是不好意思,也不揭穿他,自己转身出去,亲自开了库房,将里面架子上最上层的那个精巧的小箱子搬了过来。
说是箱子,其实比顾远东手里的妆奁匣子大不了多少,就是形状不同罢了。
顾远东从顾平手里接过箱子,自己在锁头上摆弄了几下,那锁头应声而开。
“这个箱子还是密码锁呢?”顾平十分好奇。
这个箱子,是顾远东多年前有一次出征的时候,在一个手下败将家里抄出来的。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顾平都不知道。
顾远东横了顾平一眼:“出去!”
顾平好奇地又盯了那箱子一眼,才对顾远东道:“二少你快些,齐三小姐她们都使人来催二少了。”
顾远东应了一声“知道了”便又挥手让顾平出去。
顾平出去之后,顾远东才打开箱子的盖子,看了看里面发着虹光的首饰。首饰的样数并不多,但是看得出来,件件都是珍品。光一支金光闪闪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就占了箱子一大半的位置,还有四支品色绝佳的翡翠镯子,以及两支点翠掩鬓和两支满池娇分心。另外箱子底下,还有数挂珠链,那珍珠颗颗晶莹饱满,毫无瑕疵,更难得的是,大小完全一样。
顾远东看了一会儿,便把自己做的妆奁匣子拿过来,先打开最低下的暗格,把自己的庚贴放了进去,才把暗格的机关阖上。然后才把那箱子里面的首饰,都一股脑儿放到他做的妆奁匣子里面。
好在那个箱子本来也不大,而他做的妆奁匣子,是专门针对首饰来的,自然能够分门别类,将这些首饰都一一放了进去。
阖上妆奁匣子,顾远东又随手毁掉了跟赵家订婚的文书和信物,才离开外书房,回内院去了。
齐意欣她们收拾好东西,等了半天,也不见顾远东过来,忍不住使人去外院寻他。
顾平过来让她们再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顾远东终于来了,却对齐意欣道:“妹妹,跟我进来一下,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齐意欣好奇地跟他进了内室,问道:“什么东西?”好像很慎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