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灼似乎不妨安华锦突然这样说,顿了一下,看着她。
安华锦解了披风,随手放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笑着转身对他说,“崔世兄的手,金尊玉贵,可是执笔罄书的手,这种小事儿,常让你照顾我,我心里过不去。”
崔灼微笑,“这有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安妹妹不要往心里去,你若是拿我当哥哥,便不要再说这有的话了。”
安华锦听他说哥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作罢。
暗焰却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安华锦身后走进来,对崔灼拱了拱手,往火炉里添炭火,将红枣茶搁在炉子里煮上,又手脚麻利地开始端茶倒水,帮安华锦找出那两封被他昨日放在书房里的信,递给她。
他一切做的十分顺手利落,显然是证明他是从小到大做惯了的。
安华锦心里十分满意,想着这么多年,真是没白调教暗焰。
崔灼看得沉默了一会儿,倒也不是十分在意,对安华锦打趣说,“人家暗卫都只做保护的随扈职责,到你这里,暗卫什么都做,端茶倒水也用,有时候还说扔下暗卫就扔下一个人自己出去了,也真只有你做得出来。”
安华锦抿着嘴笑,“我怕他闲着生锈,所以,崔世兄以后的茶水,也归他管了。你就不要劳动你的手来做这些了。”
“好。”崔灼从善如流。
安华锦坐下身,开始看皇后和楚希芸的信,这两封信是一起送来的,但是写的时候,显然母女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谁写什么。
皇后的信中说了许多,陛下如何审时度势,认清形势,反过来对她低声下气,楚澜如今革除了一切职务,与楚砚反过来了,被关在府中闭门思过,陛下同样派了人看守敬王府,他帮不上楚砚什么,嘱咐楚希芸,她们母女俩别给楚砚惹麻烦云云,还提了楚希芸的婚事儿,本来该宫宴之后就给她考察一番订下来亲事儿,拖延到了现在,如今她心中有两个人选,分别提了那两家以及那两家公子的优缺点,她也不知该如何选择,问问她意见,又同时问了她回了南阳后,可一切都好?如今在做什么等等?
而楚希芸的信,只提了一件事儿,就是她想嫁来南阳。她说其实不嫁人最好,她不想嫁人,但是女儿家是不可能不嫁人的,尤其她是公主,若是想来南阳,只有嫁人嫁过来了,以后若是想嫁,再回京探亲就是了,总之,不想待在京城了,闷死个人,尤其,她不想待在她父皇眼皮子底下。
安华锦若是早先接到楚希芸这一封信,自然是要为她分析一番利弊,然后再探探她是不是头脑一热,冲动之下,想嫁来南阳,如今既然有楚砚的信差不多一同来到,她也就不多考虑了,楚希芸能找到楚砚说这件事儿,可见不是头脑一热。
她觉得,她若是嫁来南阳,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接下来,她大约需要拟一份南阳未婚青年才俊的名单,然后将名单送去京城给楚砚,他过目之下,自会与楚希芸商议安排,看看是否择一个嫁过来。
有的人家不愿意尚公主,但也有大把的人家是愿意的。
这个倒是不难。
安华锦提笔快速地回了四封信,一封信给皇后,一封信给楚希芸,一封信给楚砚,一封信给安易宁。
顾轻衍没来信,她也没有回信。
四封信发出后,天色已晚了。
安华锦看了一眼天色,南阳的冬天来的早,雪下的早,天也黑的早,如今的她,最怕的是黑天。
仿佛天一黑,她的心里就空落落的一片,晚上睡眠,也不是十分安稳。她娘生前住的院子,住的房间,也救不了她,常失眠到深夜。
她心中清楚,她是真过不了这道砍,但心中也清楚,她是真舍不得顾轻衍。
她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圈,出不来,也没人能跳进去拉她一把拽出来。
崔灼看着安华锦,近来她不经意间,眉眼笼罩着挣扎之色,他看着心疼,却只能静静地默不作声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在她身边,帮她做他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比如公务,比如她所需要的。
安平从外面走进来,打破了一室安静,“小郡主,崔兄。”
崔灼微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能回来。”
“路上没耽搁。”安平解掉披风,站的距离安华锦远很远的地方,拂了拂身上的寒气,说,“真被小郡主猜准了,张承泽果然有了动作,南梁内部争斗的厉害,有人主战,有人不赞同今冬开战。”
崔灼站起身,递给安平一杯热水,“先喝口热茶暖暖再说,不急。”
安平连忙伸手接过,“多谢崔兄。”
安华锦瞧着心里徒然没什么负担了,崔灼不止单独对她从外面回来递上一杯热茶。
崔灼余光看了安华锦一眼,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安平喝了两口热茶,接着说,“南梁王的心思猜不透,就任两方争斗着,不过他倒是私下里召了张承泽几回,想必还是主战的。”
安华锦敲敲桌面,“南梁蓄谋已久,南梁王今年和陛下差不多年纪,皇子们渐渐长大了,同样争权夺利起来,若是他再不开战,他怕等不及,此生就过去了。”
安平道,“此去一趟,方才知道,南梁这些年一直不懈怠练兵,官员们虽然不上下一心,但南梁皇室上下都好战,战意很大。”
“有战意,不懈怠,便够了。”安华锦嘲讽地道,“总比我们大楚强,只有守业之心,全无战意。”
安平也叹了口气。
崔灼问,“若是南梁王被张承泽劝说动,是不是距离开战不远了?”
“嗯,兴许。”安华锦道,“我今日已让安平用新兵器练兵了。”
崔灼一怔,压低了声音,“这样行吗?”
“行,总要士兵们提前练习,否则新兵器用着手生,发挥不了最大的效用。”安华锦道,“沈远之从今日起,不出军中了,盯紧了,便出不了什么问题。”
崔灼点点头,想起大皇子,“大皇子如今被放出来了,当年陛下尘封了他的私造兵器库,不知道是否可以重见天日了。”
安平眼睛一亮,“小郡主,如今朝中七皇子当家,你可以给七皇子写信,大皇子当年私造的兵器,恳请运来南阳。”
安华锦摇头,“等南梁开战后,再要不迟,我们如今又不是没有兵器,好不容易南阳清净下来,没再将目光引来了,这样爷爷在京中住着,压力也小些。”
安平想想也是,点点头。
崔灼又道,“如今大皇子都被放出来了,陛下既然揭过了宫宴之事,安爷爷是否能回来了?”
“先让他在京城待着吧。”安华锦不敢保证回来后,她能瞒住他爷爷关于许靖和张宰辅做的事儿。
崔灼点点头,“也好。”
安华锦的四封信到京城时,已过了七八日。
青墨沉默地将信递给了安易宁,安易宁伸手接过信,小声问,“青墨叔叔,只有我的信吗?”
青墨又沉默地点了点头。
安易宁打开信笺,只见里面写着一句话,“宁儿乖,姑姑知道了。”
安易宁反复地琢磨安华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他仰着小脸问青墨,“青墨叔叔,你说,小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也没有多给他写两句话哎。
青墨摇摇头,“大概就是知道了的意思吧!”
安易宁:“……”
他小大人似地想了一会儿,将信悄悄地藏了起来,才进了里屋。
顾轻衍自那日高热后,反复了三四日,才好,人也彻彻底底地瘦了一圈,因为高热,伤口愈合的慢,他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见安易宁进来,他抬起头问,“你小姑姑给你来信了?说了什么?”
安易宁只能拿出信,递给他看。
顾轻衍没接,抬眼看了一眼,一句话,一眼就能看清,他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又重新拿起书卷,同时吩咐安易宁,“别贪玩了,该背书了。”
安易宁乖巧地点点头,收了信笺去了。
顾轻衍半天没翻动书页,想着到底还是不同了,来了四封信,没有他的只言片语,不过也怪不得她,就连他如今也不敢去信,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