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不英明圣明,但在安华锦的心里,以前除了多疑,倒也还过得去。如今,沉迷花似玉后,此等昏君,她倒还真不怕与他作对了。
先是派出禁卫军,再是派出五城兵马司,然后派出大内侍卫追踪,如今,发布海捕文书,再调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
兴师动众,只为了杀她。
安华锦落下棋子,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我父兄八年前战死沙场,以前我觉得死得其所,如今,看陛下如此,方才觉得,不值。”
以前,她心中有怨,但却没多少恨,为臣者,忠君为国,是她自小信奉和所受的教导,守护边境,保大楚千万百姓安平,是她的信念。
如今,倒是恨怎么偏偏这样心胸狭窄沉迷女色只会阴诡算计的昏君坐上帝位,害人害己。
顾轻衍握住安华锦的手,“八年前,若是没有你父兄,南梁和南齐马踏南阳,直捣黄龙入大楚腹地,千万百姓家园被毁成亡国奴,如今,家园健在,百姓尚安,你父兄埋骨沙场,还是值得的。”
“也是。”安华锦点头。
“调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是大事儿,就算是陛下为了你想调动,朝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一旦调用兵马,就是逼南阳王府反,陛下糊涂了,朝臣们可不糊涂。”顾轻衍落下一颗棋子。
安华锦一推棋盘,“又和棋了,你让着我,没意思,不跟你玩了。”
顾轻衍摇头,浅笑,“没让着你。”
安华锦撇撇嘴,“没让着我,怎么会是和棋?”
顾轻衍弯起嘴角,“你是对自己的棋艺,有什么误解?非觉得我能下过你?”
安华锦:“……”
她好笑,站起身,“你怎么能下不过我?少糊弄哄骗我。”
顾轻衍笑着轻叹,“若是拿十分心思与你对弈,也许我能赢你,但如今,每瞧着你,便用不上十分心思,怎么能下赢你?”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顾轻衍,你出息呢!”
哦,不该问,他已经没有了。
她转过身,看着窗外,蹙眉,“这大雨也下的太大了,正是北方百姓秋收的季节,若是三五六七日不开晴,一直下着,庄家岂不是都会烂在地里?又是天灾了。”
“嗯,这雨大约会下个几日,不开晴倒是小事儿,有的地方,定然会下冰雹。怕是要颗粒无收。”顾轻衍也站在安华锦身边,望着窗外。
“从陛下登基至今,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灾情吧?就没有一年到头是太太平平的,对不对?”安华锦问。
“似乎是,没怎么在意过。”顾轻衍想了想。
“有一句古话,叫皇上没福民遭难。”安华锦望着窗外连雨滴都看不到连成片的雨线,“对比大楚上面几代列祖列宗,一生中,总有那么几年风调雨顺,咱们这位好陛下,自己可是多子多孙了,但福气,没见多的能护佑万民苍生。”
别的不见多,防备忠臣,阴谋算计,倒是不少。
顾轻衍叹了口气。
诚如顾轻衍所料,皇帝急招京麓兵马大营督军指挥使速速入宫的消息,很快就被朝臣们所知,调用京麓兵马可是大事儿,以几位朝中重臣为首,联合了几十名朝中重臣,一起匆匆进了宫。
京麓兵马大营的督军指挥使姓魏,出身义勇伯府,是顾老爷子给顾九小姐选中的未婚夫魏书的三叔,义勇伯府是太后的娘家人,皇帝登基后,很是信任魏家,所以,京麓兵马大营交给了魏振统帅。
魏振其人,秉持魏家门封,是个沉稳严谨清正的性子,所以,得到皇帝诏令,虽有疑惑,立即匆匆回京进了皇宫。
他比朝臣们早到一步,觐见皇帝后,当听闻皇帝命令他率领十万兵马去追拿安华锦时,着实震惊了。
他沉着地拱手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职责是护卫京城安危,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啊。”
怎么能为了追查一个小姑娘,而动用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呢?再说了,那个小姑娘,还是南阳王府小郡主,南阳百万兵马,京麓兵马大营的兵马追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皇帝沉声道,“朕是要你带兵追去,在她回到南阳前,拿下她,没让你带兵去南阳。”
皇帝自诩不傻,十万兵马对南阳百万兵马,自然是以卵击石,他也没要与南阳如何,算计的就是先杀了安华锦,让老南阳王受不住撒手人寰,然后,再以谋收服南阳军。
以前,他爱惜安华锦的身份代表的那条小命,那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小丫头,翻不出大天来,老南阳王百年之后,就算安家有她在,她一个女孩子,也只是有稳定南阳军心的作用,好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着就是了。
如今,他没想到,安华锦这般厉害,第一次进京,惹出了那么多事端,搅动的朝野震动,她却好好的,第二次来京,更是了不得,她带着的暗卫竟然悉数绞杀了张宰辅嫡孙张承泽埋伏劫杀的大批杀手,且老南阳王与他上书的意思,南阳的一切事务,都可交给他这个孙女定夺,言谈话语间,隐约她能代表南阳王府,就是南阳的主人一般,武试会,更是一言堂定规矩,这等等事情,让他隐隐觉得,若是不能掌控她,就得把她控制在手中,所以,他早有取消安顾联姻的想法下,王岸知建议以王兰馨和顾轻衍来破坏安顾联姻时,他才否决了,直接让安华锦和楚砚成事儿,让安华锦成了他的儿媳妇儿,嫁入皇家,岂不就被他能掌控了?
可是他没料到,安华锦受了算计后,不满至极,公然挑衅他,将花似玉杀了。
这等不受她控制的人,且还公然挑衅他帝威的人,不杀了她,等什么?
不受她控制,如脱缰的野马,不如就毁了。反正,多少年了,他也一直想收复南阳军,如今不如不破不立。让安家的人都死绝了,南阳军,再慢慢收拾。
否则,老南阳王上书试探他的意思,他百年之后,南阳军都交给安华锦,南阳王府的爵位由她继承,那还得了?不听话不受控制,岂能让她统领南阳军,不如毁了。
别人看他是因为花似玉,也的确是有一半死心为花似玉报仇,但更大的私心,却是她觉得,安华锦不嫁楚砚,不嫁入皇家,不能留。
所以,杀安华锦,是铁定的。
魏振看着皇帝,见他面色阴沉,情绪暴躁,比外面的大风大雨还要猛烈,犹豫,“这、安小郡主离京几日了?”
“从中秋宫宴那一日,有三四日了。”皇帝沉声道,“不过,显然她因为什么耽搁了,也许是身体不适,没能早离开,否则也不会如今在两百里地外,大内侍卫被她的人绞杀,就是在两百里地外,如今你带着十万京麓兵马去,一定能在他回南阳前截住她,只要截住,格杀勿论。”
魏振斟酌劝说,“陛下,安小郡主虽然神志不清下杀了花似玉与她腹中的子嗣,但也罪不至死……”
“你懂什么?她一定要死。”皇帝心中的打算,自然不能合盘倒出,以免传出去让南阳王知道他真正的意图。
魏振闭了嘴,“陛下三思,不如再考虑考虑,若是被南阳王知道您要杀安小郡主,南阳王怕是会反。”
“他不会。”
他只会撒手人寰,而他要的就是他撒手人寰。
魏振将皇帝铁了心,他无奈,只能应下,刚要领命,张公公禀告,“陛下,众位大人们求见。”
皇帝沉着脸皱眉,“都谁求见。”
张公公说了一连串的人名,足足有几十人。
皇帝顿时知道这些人进宫来见他是为了什么,拒绝,“不见!”
张公公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众位大臣们,冒雨而来,如今就在外面淋着雨呢。有几位老迈的老大臣,若是出个好好歹歹……”
“让他们都回去!”
张公公应是,出了殿门,传了皇帝的话,请众位大人回去,众位大人摇头,说陛下不见他们,他们就不走,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云云,张公公只能又回内殿禀告皇帝。
皇帝气的心肺疼,咬了好几口牙,开道,“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