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宫,南书房外,安华锦与江云弈见面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打过招呼后也就各站在一边,等着陛下下朝召见。
安华锦属于出了崔家和顾家,就是没骨头那种,站一会儿就不想站了,便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由一人怀抱粗的廊柱支撑着,将重量都靠在上面。
“小郡主,要不然奴才带您去西暖阁坐一会儿,那里有茶点。”领路来的小太监小声问。
“不用。”安华锦摇头。
小太监立在一旁,怕她难等,贴心地与她说话,“起早时,凤栖宫的贺嬷嬷便打发人来传话,说小郡主见过陛下后,去凤栖宫一趟,皇后娘娘有东西要交给您。”
“嗯,我晓得了。”安华锦点头。
小太监又说,“快到端午节了,城外会有赛龙舟,端午日十分热闹,今年您在京城,赶上了,可以等着那日去瞧瞧。”
他不说,安华锦还忘了快端午了,于是,她笑着点头,“谢谢你提醒我。”
小太监笑呵呵地,“您在南阳时,端午节热闹吗?”
“还是很热闹的,军营里所有人在那一日都下厨包粽子,然后架着大锅煮了一起抢着吃。士兵们会在练兵场上设擂台,谁武艺最好,谁就有三天假期。”安华锦不介意与他说些南阳军的端午,“不过有的士兵拿到了假期也没法子回家与老婆孩子过端午,因为离家太远了,只能在当日,多吃几个粽子,跑去街上让商队往家捎几个粽子。”
“粽子捎回家,因路途远,不是已经坏了吗?”小太监不解。
安华锦笑,“是啊,路途远,会坏掉,但他们捎的不是粽子,是平安,家里人见到捎回去的粽子,知道他们平安,就会很高兴。”
小太监懂了,“南阳军保家卫国,真是辛苦。”
安华锦扔给他十两银子,“就冲你这句话,就该赏!”
小太监惊的顿时推却,“小郡主,奴才说这话不是要向您讨赏。”
“我知道,没事儿,你收着吧。”安华锦拍拍他肩膀,“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可有人从军?”
小太监接了赏,塞进袖子里,“我家中有个阿婆、弟弟,和妹妹,弟弟还小,妹妹也不大。他们就在京外三十里处的下庄子村。阿婆年纪大了,做不了多少活计,我每月往家里捎银子,勉强他们过活。”
安华锦点点头,原来无父无母。
小太监腼腆地说,“我职位低,要想养活阿婆和弟弟妹妹过好日子,还要努力再升升,月钱就会高了。”
安华锦笑,“那你加油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升职的公公,也不算最出息的公公。”
小太监嘿嘿笑,“奴才一定会努力的。”
江云弈站在一旁,看着安华锦与小太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目光也染了笑意。与三年前初见的小姑娘不同,长大了的小姑娘,再不会在皇宫里迷路了,她坦然闲适地靠着南书房外的廊柱,就如待在自家花园的廊柱下一般,眉眼是清风白云,言语是温和轻柔。
但就是这样的小姑娘,谁也不敢小看她,她的厉害,是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忽然很好奇,南阳王这么多年,是怎么教养她的,才会让她长成了这个模样。
“陛下下朝了!”小太监在皇宫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立马规矩起来。
安华锦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仪仗队簇拥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走来,大约是张宰辅的案子给天子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安华锦觉得陛下好像比她来京见面时,老了很多。
江云弈转过身,恭敬见礼,“陛下安!”
“请陛下安!”安华锦也像模像样见礼。
皇帝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笑着看了二人一眼,摆手对身后说,“你们都先在外面等着。”
“是!”
安华锦这才看到跟着皇帝一起来的七皇子楚砚,他一如既往地眉眼寡淡面无表情看着冷漠凉薄的很。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就跟不认识似的。
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陛下如今的想法,这副面孔,还真是看不出来。
“小安儿,你随朕进来。”皇帝扔下一句,进了南书房。
安华锦抬步跟了进去。
皇帝坐下身,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小姑娘虽然来京这一个月经历了不少惊吓,但到底出身南阳王府,坚韧的很,没吓出个好歹来,或许,她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水灵灵的养的挺好,没萎靡了。
皇帝很满意,摆手让她坐。
安华锦坐下身,看起来有几分乖觉。
皇帝斟酌着开口,“朕听闻前两日你去顾家做客了?”
来了!陛下果然是陛下,他坚持了八年的婚约,一朝风云变,他先改想法了。
安华锦自然地点头,“来京前,爷爷就对我耳提面命,来了京城,除了拜见陛下和姑姑外,还要去顾家拜见长辈。若非出了不少事情,早就该去了。拖到前日,幸好顾爷爷没怪罪。”
皇帝点点头,“听闻顾家上下,待你很是隆重?”
“嗯。”安华锦点头,有点儿不好意思,“顾家实在是太郑重了,说我第一次登门,不止全族人都去了,还都送了我见面礼。我有些承受不住,但也不能推脱,总归是盛情难却。”
皇帝默了默,“看起来顾家人都很喜欢你。”
安华锦更不好意思了,“我没敢给我爷爷和姑姑丢面子,尽力表现得好些。”
皇帝闻言更有些郁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理说,顾家这么对待安华锦,以前他是乐见其成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反而没了高兴,郁闷的很,本来打算提取消婚约的,如今顾家这么一弄,他没法提了。
若是安华锦刚去了顾家,得顾家隆重接待,转天他就提让他们双方取消婚约,明摆着是打顾家的脸。
顾家的脸面,即便他身为帝王,九五之尊,也不能随便打,后果会很严重的。
此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曲线图谋啊。
皇帝深吸一口气,“近些日子,看来你与顾七公子相处的很好了?关于招婿入赘之事,你如今可改变了想法?”
安华锦顿时有些纠结,“陛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瞒您,我如今也不知道了。”
“哦?怎么个不知道?”皇帝眯了眯眼睛。
安华锦长吁短叹,似忧愁极了,眉心都拧成了一团愁云,惨淡的很,“哎,我一面想守着对父兄死后自己给自己立的承诺,一面又觉得顾七公子有点儿好,若是我硬性地坚持招婿入赘,那他定然是不能随我的,我们两个也就白搭了。我很是舍不得。所以,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若是没出张宰辅的案子,皇帝听她这番话,一准斥责她贪心,想要两全其美,如今嘛,陛下自然不这么想了,反而觉得她拿不定主意,很好,只要安华锦和顾轻衍不立马大婚就行,他就有时间想办法让他们取消婚事儿,让她嫁给楚砚。
皇帝心中高兴,但面上自然不表现出来,绷着脸训人,“你呀,到底还年纪小。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安华锦愁眉苦脸,“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顾轻衍的确很好啊。”
顾轻衍是很好,谁不知道他好?陛下更知道!
皇帝缓和了语气,“罢了,索性你们二人年纪还都不太大,不着急,你再多想想。”
安华锦乖乖地点头。
皇帝存心想趁机试探,又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人,不嫁顾轻衍呢?”他不会直接提出楚砚,而是迂回地问,“比如顾家其他人,也不错的。顾家子弟,只要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有朕做主,都好商量。”
安华锦立即摇头,断然地说,“不行,若顾家不是顾轻衍,其他人我也不考虑。”
“为何?”
安华锦咬唇,“除却巫山不是云。”
皇帝皱眉,“你这是什么想法?你的意思是,除了顾轻衍,你谁也不嫁了?”
“那倒不是。”安华锦摇头,“我只说顾家,免得看到其他人,想起顾轻衍。若是真不嫁他,就得离这个姓氏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皇帝面色稍霁,“原来是这个意思,吓朕一跳。”
安华锦笑,就是故意吓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