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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辜负
    不知过了多久,萧靖终于悠悠醒转。意识恢复的一刻,他很是庆幸地舒了口气。

    原来,我还没死啊。

    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面前厚重的木栅栏,地上乱糟糟的茅草,还有虎视眈眈的看守从外面的通道走过……

    不会错了,这里应该是牢房。

    嗅觉刚一回归,萧靖就闻到了一阵腐臭的气息。四下望去,只见附近的几间牢房里都关着人,那些人大都一动不动的看不出生死,只有四处横流的便溺之物能证明他们似乎还活着。

    相比之下,关着他的这件牢房还算干净,将他送进来的人至少给安排了个单间。

    萧靖向一旁挪了挪身子,想离那些味道远些。谁知,他的手脚都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束缚住了,定睛一看……呵,我怎么都披枷带锁了?

    这玩意不是只有那些犯了人命案子的犯人才会戴么,更何况这还是在牢里?

    实在搞不懂状况的他只好安静地坐了下来。

    看来,是被算计了。

    萧靖无奈地用头在土墙上撞了两下。

    自从来到大瑞,他一直怀揣着某种优越感,毕竟他比这些古人要开化得多,而从后世带来的知识和见识足够让人一生受用不尽。

    在萧靖看来,大瑞人的头脑跟后世的人没什么区别,但他们的思想毕竟局限在时代的背景下,且少了几百、近千年的传承和积累。除了皇权这种不太讲道理的势力以外,他有信心在和任何人的沟通交往中做到游刃有余。

    结果,却栽了个大跟头。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托大的没有带上护卫,要是有人随行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古人淳朴么?很淳朴。

    古人傻么?一点都不傻。

    无论在哪里,人都不能太轻信啊。

    萧靖靠在墙上思虑了很久。眼见着从外面投进来的阳光渐渐变得昏黄,负责巡视的狱卒终于又一次捏着鼻子走了过来。

    机会难得,他赶忙道:“这位兄台请了。不知萧某犯了什么事,平白无故的要被关进大牢来?明明是有匪人袭击在下,为何……”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便冷冷地抢白道:“进来的人都说自己冤枉,聒噪一番也是难免的,可是连自己牵涉何事都不知道的人犯实在少见。也罢,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就明着告诉你吧,免得你在牢里装冤屈。

    你这百仙教的余孽私下密会当年的教匪,几人一起图谋不轨,幸好县尊大人得到线报,本县的差人齐心用命,这才破了你们的密谋。你的两个同伴被当场格杀,你的命不好,因为要留下个人犯,所以才把你拿了回来。呵,趁着还没死,好好喘气吧!改天押到京城去,很快就能吃到断头饭了……”

    他感叹着说完了话就摇着头离开了,甚至都不屑于再看萧靖一眼。

    听了他的话,萧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百仙教?自己怎么会和它扯上关系!

    十多年前,离京畿之地并不远的秦州、渝州、济州等地曾爆发洪灾,当地官府救灾不力,一时间饿殍遍野、疫病横行,民不聊生。

    有个叫白仙教的教门乘势入世,四处靠施舍救济收拢信众,一时间声名大噪。

    这个教门历史悠久,根深叶茂。起初,他们信仰的是一只据说已修道成仙、会说人语的白色灵狐,故而得名;随着传教范围的扩大,所谓的灵兽也越来越多,最后便改叫百仙教了。

    随着势力逐渐增大,教中的掌权人生出了野心。他们先是趁着朝廷对地方控制虚弱的机会在暗地中接管了几州之地的大部分权力,后来在野心膨胀之下干脆直接杀官造反了。

    “义旗”一举,京师震动。地方的驻军腐败不堪,几次弹压都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百仙教的势力竟然日益壮大。

    危急之下,当年刚刚即位的当今圣上不得不调派精兵强将,经过近一年的奋战方才收复了数州之地,平息了这场动荡。

    事后,百仙教的教主被凌迟,座下圣女和一干护法全被弃市,算是死了个干净,朝野都以为自此天下就太平了。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百仙教的余孽仍然在几处州县乃至全国各地秘密发展着,十余年间又闹出了大大小小几十场风波。为此,各地官吏的政绩考评中都加上了一条清查教匪,可见其为害之深。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百仙教总算日渐式微了。不过,地方官府对此事仍然是草木皆兵,一旦发现异样还是极其重视,而被抓到的人送去京城几乎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以前的采访和报道中,报社也曾挖出过个别蛛丝马迹,可笑的是,他堂堂社长居然被人用这种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给设计了!

    萧靖的手伸不开,无法探到衣襟里,他只好用胳膊在身上蹭了几下,仔细感受了一番。

    嗯,关进来的时候应该有人把自己身上搜了个遍,现在连藏在衣服夹层里的金叶子都不见了。

    眼下被困在这里,连条消息都传不出去,又该怎么办呢?

    同一时间,京城。

    身居斗室的张公公穿上了一身精致的新衣服。这样的服色十几年前的他有资格穿,现在穿起来就有些逾制了。不过,他似乎已经忘掉了各种繁杂的规矩,只是不断整理衣袖,不允许上面出现一点点褶皱。

    “咱家这一辈子,不易啊。”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随风轻摆的树枝,自言自语道:“虽然活了几十年,比不少人活得都要长,可又有什么趣味呢?懵懵懂懂地过了这许多日子,几乎没有一天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那些人都以重任相托,咱家还算是忠谨,也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到头来所有的事都是镜花水月,不过是一场空而已。罢了,事到临头,咱家也该为了自己活一次。该辜负的、不该辜负的,谁要去管它呢,哈……”

    低声念叨了许久,张公公突然抓过桌上的茶杯,将已经放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少倾,茶杯从他手中跌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