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中脸上的笑容嘎然而止,很是诧异的看向苏文龙,出声问道:“老苏,你没开玩笑吧?”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开玩笑?”苏文龙认真说道。
陈纪中的视线便再次转移到了敖夜身上,将他从头到尾的打量一番,出声说道:“师者如父......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当得起你的授业恩师呢?他能教给你什么?”
陈纪中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苏文龙实在是愚蠢之极,被人洗脑了一般。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能写好毛笔字?写好草书?滑天下之大稽。
“敖夜先生学究天人,草书楷书皆入神品,我的才学不及其万分之一。先生能教我的实在太多太多,是我愚昧迟钝,一直让先生失望。”苏文龙卯足了劲儿吹嘘自己的师父,师父牛批了,自己这个做徒弟的不也就牛批了?
书法之道,也是极其讲究传承的。试问哪个写字的不想拜一位书法名家门下学习?
当然,苏文龙完全忘记了,他曾经也是别人仰望的牛人,是无数书法爱好者想要抱牢的「大腿」。
“老苏,你没事吧?”陈纪中出声问道。“他一个毛头小子,行书草书就入神了?你是不是老眼昏花,看不懂字了?”
“陈纪中,你与我有怨有仇,就冲着我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先生......倘若再听到「毛头小子」这样的话,再听到你说我先生一个字的不好,休要怪我苏文龙撕破脸面。”
“我这也是为你好,被人骗了都不知道。”陈纪中冷笑连连,出声说道:“你苏文龙写了一辈子的字,结果却犯了这样致命的错误。也不怕业界同行耻笑?”
陈纪中环顾四周,看到周围不少人盯着这边,故作气愤的说道:“各位同行给我们评评理,我陈纪中是不是一片好心?苏文龙是咱们的老朋友,老兄弟,结果现在拜在一个小孩子名下「弃楷习草」,又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先生草书楷书皆入神品......”
“各位朋友,能入神品的都是些什么人?二王的书法入了神品,颜柳米赵入了神品......纵观五千年华夏史,能够入神品的书家又有几人?哪一个名字不是闪耀星河?哪一位大家不是历经千年而不坠?”
陈纪中指着敖夜,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大家看看,这位就是苏文龙的先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敖夜。”敖夜出声说道。人生如戏,自己又一次成为戏中的主角。
他喜欢这种感觉。
你们不羞辱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厉害。
“对,敖夜。”
陈纪中眼神疑惑的看向敖夜,他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了,这个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家伙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这件事情完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安静、笃定,优雅从容。
这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拥有的气质?
还是说,他和苏文龙一样都是个白痴?根本就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才几岁?就是打娘胎里面就开始练习书法,又能够到达什么程度?苏文龙却说自己的这位先生草书楷书入了神品......可乐兄,你也是写楷书的,你可觉得自己的楷书是否已经入了神品?”
“尚有提升空间。”
“陈守兄,你是写草书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草书入了神品?”
“单看时是入了的,但是和二王张旭怀素的放在一起一比较,又觉得没入。”
“我也是写草书的,我陈纪中临池四十三年,刚刚算是小有所得......我也不敢说自己的作品入了神品。你们说说,这苏文龙老弟......是不是魔障了?”
“是啊文龙老弟,纪中说的话有些道理。业界不缺少招摇过市的骗子,这种事情还是要慎重一些。”
“写字不易,成名更不易,文龙兄还是要爱惜羽毛啊。”
“前些日子也曾听过些风言风语,以为文龙兄久历战阵,是见过大场面的,做此抉择定然有其深意......现在看来,还是稍微欠妥,千万不要让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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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中客们也开始劝说苏文龙了,摆出一幅我们都是一片赤诚真心的为了你好,你可不能不领情啊。
你要是不领情,我们可就要把你排斥在圈子外面了。
是的,圈子。
能力重要,但是你只有能力,而得不到主流舆论和业界同行的认可,那就只能徘徊在圈子之外。
圈子这个东西即虚无缥缈,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苏文龙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老爷子实在是被他们给气坏了,沉声喝道:“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我跟随师父学习书法之道,一心追求艺术上的突破.......岂是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可以相提并论的?你们求你们的名,我求我的道,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切莫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不识抬举!”
“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
“老苏中毒不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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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夜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苏文龙脸红耳赤,看起来实在被气的不轻,担心这个小徒弟身体承受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道金色光华从掌心进入苏文龙的身体,苏文龙飙升起来的血压和沸腾起来的热血一下子就平息下来,呼吸变得通畅起来,心情也舒服了许多。
他表情疑惑的看向敖夜,敖夜对着他点了点头,出声说道:“交给我来处理。”
“是,先生。”苏文龙恭敬答应。
心想,师父不愧是师父,年纪轻轻就能够给人安定和信任的力量,他只是伸手拍拍自己的肩膀,就让自己心里有了安全感,相信他一定能够完美的解决眼前的困局。
敖夜看向陈纪中,然后视线从他的脸上掠过,和面前在场的每一个书法家眼神对视,说道:“我妹妹经常和我说一句话,能动手时就别哔哔........”
众人大惊,一脸慌张的看向敖夜。
“敖夜,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动手打人不成?”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打人可是犯法的.......”
“有辱斯文,实在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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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夜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当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些文化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敖夜摆了摆手,说道:“我不随便动手打人......你们不配。”
敖夜是尊贵的龙族,高贵的龙族之主,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亲自出手的。
打伤几个小老头,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意思,有损龙格。
“在场的各位不都是书法家吗?既然都是写字的,那就在字上面见真彰.......你们每人写一幅字,我给你们批改一下。”敖夜出声说道。
“......”
苏文龙却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出声说道:“先生,在场的各位都是被邀请来参展的,都各自有作品在馆内展览......这是公益性质的展览,有一些还会被收藏者看中直接出钱购买。”
“我明白了。”敖夜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去里面看看?”
“是,先生。”苏文龙赶紧在前面带路,他以前也经常在这里办展,对这一块轻车熟路。
“他什么意思?”陈纪中出声问道。
“嚣张!狂妄!”
“他说什么?他要来给我们批改一下?”
“谁给他的勇气?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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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资格给你们批改,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怎么?抨击了半天,一动起真格的,都不敢跟着过去了?知道的认你们书法家的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村口嘴碎的那些大爷大嫂呢。”苏文龙开始激将,他对敖夜的书法很有信心,更是被这些同行伤透了心。
他是很期待师父把一手好字拍在他们脸上的。
陈纪中脸色阴晴不定,出声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就是,我就不信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儿能够写出什么好字。”
“怕是还不如我孙子的字.......我告诉你们啊,我孙子前几天才拿到我们市举办的中学生书法大奖赛......我虽然是评委,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那小子是我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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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展馆走去。
在场的记者们看到开幕式还没有正式开始,这群书界大佬就成群结队的朝着展览馆涌去,还有一些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脸上浮现不郁之色,顿时心生好奇,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一个个的抱着相机摄影机就跟了上去。
当记者的,不怕搞出事,就怕搞出来的事情不够大。
当书法家们气势汹汹的闯过来时,展馆的保安不敢拦截,任由敖夜和苏文龙一马当先,带着无数书法家和记者们进入展厅。
敖夜走到入门处第一幅字面前,一般这一块区域悬挂的都是本次展览的重要作品,也是门面担当。毕竟,参观者进来之后发现都是些不入流的作品,怕是对此次展览大失所望。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敖夜念着条幅上面的小字,说道:“楷书作品。只见其形,不见其神。只见守势,不见变势。僵硬而没有灵魂,这样的作品也好意思挂出来?”
“你怎么说话呢?不要不懂装懂.....你有本事自己写一幅?”陈可乐怒不可竭,毕竟,这幅条幅是他的作品。
“写一幅就写一幅。”敖夜环顾四周,说道:“可有墨案?”
“有的有的。”苏文龙连连点头,说道:“门口为书法爱好者提供墨案,有笔有墨......我让人抬过来?”
“抬过来。”敖夜说道。
于是,在苏文龙的招呼下,两个保安抬着一张书案走了过来。
敖夜走到墨案面前,挽起衣袖,选了一支中号狼毛笔,也不酝酿,提笔就写。就像这几个字已经牢牢的刻在他的脑海里,或者写字是一种本能一般。
“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
同样的字,同样用揩书书写。
可是,敖夜写出来的这几个字却给人硬弩欲张,铁柱将立的压迫感。墙上几案,两者对比鲜明。
“雍容大方,遒劲豪宕。少年人写得一手好字啊。”
“此字有千钧之重,压得我心头沉甸甸的。”
“此字可为我师啊......太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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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夜看向陈可乐,问道:“如何?”
“.......”陈可乐张嘴欲言,却无以发声。
就是他再厚颜无耻,或者说什么「审美不同」,但是,他清楚自己的字和别人的字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陈可乐脸色赤红,走到自己的那两幅字面前,说道:“取下来,把我的字取下来.......珠玉当前,我有何颜面把自己的字高高的挂在上面?”
小保安被陈可乐拾掇着去取字,他们哪里有这个胆子?连连后退不敢向前。
陈可乐急了,自己跑过去把那幅字从墙上给扯了下来。
敖夜无视后面的动静,继续向前,看向第二幅作品念道:“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则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5而深藏......欧阳修的《丰乐亭记》,仿的却是苏轼的笔法,丰肌玉骨,不露锋芒,得了「天真」二字......不过,生辣不够,气机强劲不足,前者靠天赋,后者够勤奋。还需苦练。”
说完,不给作品上面落款为「曾寿」的书法界反驳的机会,立即提笔蘸墨,一幅崭新的《丰乐亭记》便跃然纸上。
“得心应手,自然而然。”
“圆润丰满,精气神俱佳。”
“性情率放,独表灵性......真是好字啊,我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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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光头老者盯着敖夜的这幅《丰乐亭记》观摩良久,然后走上前去把墙上那幅篇幅极大的《丰乐亭记》给摘了下来。
“可乐兄说的极是,珠玉当前,我有何颜面把自己的字高高的挂在上面?”
敖夜不因谁而停止自己的步伐,站在一幅草书面前,抬眼一扫,出声说道:“这幅作品我熟,官奴的《鸭头丸帖》.........”
官奴是王献之的小名,俞焯曾说:草书自汉张芝而下,妙人神品者,官奴一人而已。《鸭头丸帖》是他的传世名作之一。
陈纪中脸色煞白,心中忐忑不已。
这幅草书是他的作品,是他仿照王献之的《鸭头丸帖》所作。
以前,他觉得自己写的挺好的,前算五百年,后推五百年,他陈纪中称得上草书第一人。
可是,敖夜这个人有点儿邪门。
如果说之前他还怀疑敖夜的实力的话,现在,敖夜连续逼迫两位书法名家主动跑过去摘下自己的展品,这种行径实在太过霸道,也给人太大的压力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纪中也是写字的,他清楚敖夜在书法上面的造诣确实让人惊为天人。而且,他之前写的还是楷书和隶书。而苏文龙说过,草书才是敖夜最擅长的。他也因此跟着他弃楷习草。
敖夜仔细端详一番,出声评道:“枯润交替,流转自如,也算是一笔好字了。”
都是好话!
陈纪中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正准备张嘴说几句狠话的时候,却看到敖夜走到墨案前准备写字了。
“........”
陈纪中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这家伙怎么一言不合就写字呢?
这一次,敖夜换了一支毛笔,稍微沉吟,然后便开始快速的书写起来。
笔走龙蛇,神采飞动,一气呵成。
写完,掷笔。
敖夜看向陈纪中,出声说道:“你来品品,我这幅字如何?”
“.......”
陈纪中默默走过去,把墙上挂着的那幅《鸭头丸帖》给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