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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变故
    第145章变故

    上了马车,丰巳程低声嘱咐了句“快走”。

    马车夫虽然看似是到了富阳之后才临时寻的,但其实都是长翼早前便安排好的人。得了丰巳程的话,没有在城北多停留半分,径直往苑落回。

    方才赵锦诺的反应,丰巳程已无需再多问,他知晓今日城北苑落里的人定然就是阮奕。

    刚上马车,赵锦诺似是还未从先前的情绪中出来,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是阮奕!

    他还活着!

    她找到他了!

    这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激动很难掩饰得住。

    先前,若不是阮奕反应机敏,她许是已经露出马脚。

    其实丰叔叔原本也暗示和提醒过她,但她的反应不由自主,后面幸亏是丰叔叔拖了她走,否则险些惹出事端。

    赵锦诺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痕,颤声道,“我方才险些闯祸……”

    丰巳程叹道,“我的小姑奶奶,还好今日没出事,若是出事,我还真没有保靠能将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同时安稳带出去。安稳带出去不说,这苑外肯定也有人守着,就是安稳出了这苑外,想要出这富阳城也不是易事……”

    手无缚鸡之力?赵锦诺诧异看他。

    阮奕的骑射在京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在月牙湖的时候,一个人将褚进几人扔进月牙湖中念诗都行,和范逸也打得不分伯仲过,怎么会手无缚鸡之力?

    丰巳程看了看她,沉声道,“丫头,他身上扣了锁链,应当也被人喂了药,连端茶盏这样的动作都很迟缓,身上应当还有伤在……我只能往最坏处想……”

    赵锦诺心中先前的涌上的喜悦似是被浇熄了大半,愣愣看着丰巳程,脑海中全是丰巳程口中那些触目惊心的词语。

    她不知道是真如丰巳程口中说的,是只能往最坏处想,还是丰巳程怕她担心,已经往轻处讲?

    赵锦诺一双眼睛在丰巳程身上,短暂停留,而后垂眸敛目……

    ……

    他们回来得早,这一路都有人跟着,没有绕去旁的地方。

    青木和褚进二人还未回来。

    长翼去了约定的地方兼顾两地,得了他们折回的消息,很快便也回了苑中。

    等青木和褚进折回的时候,丰巳程和赵锦诺已将今日在城北小苑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长翼。

    赵锦诺这一日的心情似是都在起伏跌宕,但听到丰巳程已将城北小苑这一路探查得差不多时,赵锦诺微微怔住。

    她应当如丰叔叔一般,冷静应对,而不是像先前那般,心思在阮奕身上,反而心神不宁,误事。

    正好长翼看向他们,“我们还有两日时间准备周全,这两日你们照旧去城北小苑,但需想办法探明地形和小苑内的部署,也要将我们准备在两日后救人的事情传递给阮奕,他是最清楚城北小苑内部情况的人,他若是迟疑,恐怕还有旁的我们不清楚的未知风险,都需查出端倪。但最重要的是,你们先要保证自己安全。”

    赵锦诺和丰巳程颔首。

    长翼和青木、丰巳程三人留下来继续商议城北小苑的逃跑路径,以及如何出富阳城,和出富阳城后要怎么离开南顺。

    这些都不是小事,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要计算清楚,还需从长计议。

    两日的时间很紧,却也还算有余地。

    赵锦诺和褚进二人出了屋中,褚进仍一脸兴奋,“我就知晓阮奕没那么容易死!哈哈哈哈!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不免我这一趟千里迢迢来救他!”

    褚进已有些语无伦次,赵锦诺嘴角微微勾了勾。

    褚进伸手挠了挠头,便要往苑外去,赵锦诺唤住,“去哪里?”

    如今苑外有人盯着,行事都需谨慎。

    褚进笑道,“放心吧,我知晓有人跟着,扮演纨绔富商这一条,京中自然是没人能比得过我,丰大人他们有他们的安排,你也有重要的事做,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看着你们忙碌,我亦要做好我的准备,放心吧,嫂夫人,我心中有数。”

    褚进双手背在身后,呲溜出了苑中。

    看着他的背影,赵锦诺笑了笑,褚进说得对,她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丰叔叔明日要想办法探明地形和小苑内的人员部署,而她,则要好好想清楚,要如何同阮奕说,才能既不露出马脚,又能告知阮奕,他们准备在两日后救他。

    这些,只有靠她。

    阮奕和旁人的身家性命都攥在她手中,她不能再出一丝疏忽。

    ……

    城北小苑内。

    阮奕“郭府管家”正朝阮奕道,“阮大人何必为难我们,陛下说想让阮大人听乡音,阮大人何必发火将人轰走?便是轰走,明日也会再找来。阮大人若是不想听他说的,让他重说旁的便是。”

    阮奕抬眸看他,轻嗤一声。

    “郭府管家”也俯身笑道,“阮大人是还没吃够苦头吗?这郭府下面的地牢滋味可不好受,陛下也是怕阮大人熬不住,才让阮大人隔几日便到府中暂歇些时候,阮大人这又是何苦?只要应了陛下,一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您可以尽早离开,我等也可以交差。不然后日黄昏又要下地牢,每日挨这么多刑,阮大人可还吃得住?”

    阮奕淡声,“不牢关心。”

    “郭府管家”叹道,“那小的不多事了,服侍阮大人将今日的药喝了。”

    “郭府管家”言罢,先前架着阮奕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端起药碗朝阮奕灌了下去。

    而后才都出了屋中。

    阮奕撑手起身的力气似是都没有。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

    这药是治伤的药不假,药内还下了软筋散,他连逃出屋外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还有苑中的层层看守。

    这几月,他也曾觉得熬不住过得。

    蘸了盐水的鞭子,烧得滚烫的烙印,还有地牢里的暗不见天日,但最深的恐惧莫过于所有的人都会以为他死在暴风雨那天晚上,没人知晓他被关在这里,他就似一个没有归途的幽灵,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支撑他的唯一念头,便是他的不甘心——他好容易才重回这个时候,重回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父亲,母亲,兄长,阿玉都在,一切都刚刚走上正途,他同阿玉才成亲……

    他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同她说,也有许多事没来得及同她一起做,他还想和她生两个活波可爱的孩子,可以同她平安顺遂,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但眼下,连梦到她都成了奢望,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几时。

    他知晓朝帝让人寻苍月口音,是想让他想起在苍月的嫁人,心底的彻底崩溃,向他俯首称臣。

    他却同样不敢拿阮家和她冒险。阮奕上一世便是牵扯入政治风波被抄家,流放,爹在朝中多年,树大招风,不可能没有树敌,若是因为他的缘故,阮家落得同早前一样的结局,那他重回一世又是为了什么!

    ……

    漫无止境的折磨与煎熬里,他心头的光在一点点熄灭。

    他身无旁物,只有朝帝赐给他的那枚暖玉,他牢牢握在掌心,睹物思人,他不甘心就命丧此地,他还有那枚照亮他心中的“暖玉”。

    今日,屏风后她一开口,他便听出是她。

    一侧就有看守的侍从在,他险些就露出马脚,他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听她说起砖砖,说起大白,说起他那日在北阁靠在砖砖的背上入睡……

    她口中每一个字,都似点亮在他心间的灯塔,照亮了心中所有的阴霾与晦暗。

    他有多想冲到屏风外见她,却也才猜得的到她是在等他回应,她不确认屏风后面的人是否是他。

    在经历了江上的生死,经历这几月的酷刑与折磨,她出现在他面前,来寻他,万死不辞……

    他心中似是从未燃起过如此强烈求生的欲望。

    阿玉不会是自己一人来的,今日同她在一处的便还有旁人,只是他心中同样升起的还有恐惧。

    朝帝是知晓她身份的,她若是继续用公子若的身份,一定会被人认出扣下!

    他着急支开她。

    索性她身侧的人是明白的。

    冷静过后,阮奕也才想明白,她都能安稳找到这里,便是没有暴露身份。那同她在一处的人,应当不简单。

    阮奕仰首,很难想象这几月,她要多冷静和坚定,才能一步步到这里,到他跟前,仅与他隔了一道屏风……

    他幽幽阖眸。

    ……

    翌日,丰巳程同赵锦诺照旧去了城北小苑。

    郭府管家还是宽慰了几声,说昨日公子是心情不好,今日不要介意,继续说就是,大夫说了,这样对公子的病情也有好处。

    丰巳程连忙似懂非懂颔首,又作宽慰状嘱咐赵锦诺一声,“侄子,咱这回胆子大一些,反正大夫都说了,气一气对病情好,那要砸就砸吧,我们当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这银子……”

    丰巳程又笑盈盈看向郭府管家,惟妙惟肖。

    对方笑笑,“报酬翻倍。”

    丰巳程一拍手,“成!”

    赵锦诺也跟着点头。

    只是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丰巳程忽然捂住肚子,极尽艰难道,“啊呀呀,奴家……奴家有些难为情……”

    郭府管家看了看“她”,眉头微皱。

    丰巳程半掩着衣袖,遮住脸,尴尬道,“奴家……想去茅厕。”

    郭府管家似是脸色沉了沉,“她”贪小便宜又谄媚的市井形象实在深入人心,郭府管家根本没考虑旁的,只叫了一侧人领“她”去。

    赵锦诺则跟在郭府管家身后。

    丰巳程不在,赵锦诺其实心中忐忑,脚下都有些软,她早前若不是时常在各处奔走,而是很少出门的闺中淑女,许是此刻已让人一眼看出端倪。

    临到门口推门前,郭府管家却对他说,“今日有些不同,大夫说面对面交流会对病情好些,所以便将屏风撤了……”

    赵锦诺意外看他。

    郭府管家明显会错了意,“小哥莫怕,屏风虽撤了,府中的侍卫还在,不会伤着小哥的。”

    赵锦诺很快回神,连忙点头。

    郭府管家这才推开房门,赵锦诺攥紧掌心,低着头迈着步子入了屋中,没怎么敢抬头。

    等到身后屋门阖上,屋中的侍卫朝他说了声,“坐。”

    赵锦诺才掀了衣摆落座,目光缓缓抬起,对面小榻上,一张明显清瘦,苍白,却熟悉的脸。

    “郭……郭公子……小的叫赵玉,是西秦人,幼时在苍月长大,此番是跟着东家来南顺做生意的……”赵锦诺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心疼到无以复加,却还是谨记今日的任务。

    “继续说啊。”阮奕漫不经心。

    赵锦诺点头,“我家东家是西秦皇商,来南顺谈生意,西秦和南顺路远,这一路走了许久,幸亏早前,做了充足准备,要见的商人,要走的线路,要谈的生意都是事前准备周全了的,就怕临时到南顺来不及。东家事忙很快就要回西秦,所以这几日都在紧锣密鼓谈生意上的事,或是后日就会离开。”

    她是告诉他,他们准备周全,目的明确,后日会救他走。

    阮奕心知肚明。

    赵锦诺又道,“就是不知道这生意好不好谈!郭公子,听说府上也是做生意的,可知同南顺做生意,可有什么特殊讲究?”

    赵锦诺余光瞥了瞥阮奕一侧的侍卫,似是对他们的话没有什么兴趣,她又说得隐秘,很难听出差池。

    阮奕轻嗤,“南顺人生性复杂,多留心眼就是。”

    “啊?”赵锦诺诧异。

    侍卫看了眼阮奕,没有应声。

    阮奕继续,“不要装神弄鬼。”

    赵锦诺听明白,是让她不要提公子若的身份。

    赵锦诺“哦”了一声,此时,门外脚步声传来,丰巳程推门而入,“对不住对不住,先前去了一趟茅厕。”

    阮奕和侍卫都皱了皱眉头。

    赵锦诺歉意道,“这是我姨母。”

    若不是有侍卫在,热情的丰巳程似是就要上前寒暄了,见侍卫眉头拢成一团,丰巳程“仿佛”悄声朝赵锦诺道,“这侍卫长得真俊。”

    侍卫脸都绿了。

    赵锦诺连忙扯他衣袖,“姨母甚言。”

    丰巳程赶紧捂了捂嘴角,“唐突了唐突了。”

    阮奕目光看向丰巳程,听这个声音,确定就是昨日及时将阿玉拖走的人。

    丰巳程也躬身道,“郭公子好,奴家是赵玉的姨母。”

    “怎么?一家都着一个东家?”阮奕问。

    丰巳程似是想都没想,“东家给的钱多啊。”

    一侧的侍卫有些受不了这插着腰,嗓门又有些大的妇人。

    “哎呀,不好意思,吓到这俊俏小哥了……”丰巳程刚说完,侍卫黑着脸,丰巳程又赶紧捂住嘴,“说错了,不俊俏不俊俏,大侄子啊,你来说你来说。”

    赵锦诺才继续道,“我们东家想做刺绣生意,就是南顺这一段的运输有些麻烦,毕竟没同南顺做过生意。出了南顺还好些,有早前熟悉的车队可以运货。”

    是说范逸安排了人,只要出了慈州,他们就安全。

    “哎呀呀呀,奴家……奴家……肚子又疼了,这位小哥,茅厕……”丰巳程才开口,那侍卫实在受不了,自己上前推门送她出去,指了指一侧,“去那里。”

    丰巳程连忙道谢。

    这空隙功夫,赵锦诺才抬眸仔细打量阮奕。

    我很好,不担心,你做得很好,我都明白。

    ——他双唇微动,未出声,但隔得近,她能看清。

    赵锦诺欣慰点头。

    眼眶似是微红,阮奕朝她摇头。赵锦诺赶紧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恰好侍卫折回,赵锦诺继续道,“我姨母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不怎么靠谱,但是她自幼疼我,诸事都护着我……”

    ……

    等这次从屋中出来,赵锦诺心中似是有了底气。

    她要说的话,阮奕都知晓了,那便更稳妥了一步。

    “小哥。”临到大门口,刚准备上马车,郭府管家又唤住他。

    赵锦诺紧张抬眸,面色却如常。

    郭府管家一面笑着上前,一面朝她道,“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锦诺照做。

    郭府管家叹道,“不瞒小哥说,我家公子一直在喝药,喝完药后有时会神志不清,也会说一些胡话。我见小哥今日同我家公子处得还算愉快,想请小哥帮个忙,明日怕是要请小哥同我家公子独处,届时我家公子对你说了什么,你只需告诉我,我会额外付你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赵锦诺似是喜出望外。

    这表情郭府管家很是满意,遂又贴近道,“记住了,要一字不漏说给我听,这银子我家老爷还会多付。只是,不要告诉旁人,连你姨母都不要告诉。”

    “晓得了!”赵锦诺连忙拱手作揖。

    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驶走,郭府管家不由笑了笑。

    ……

    马车上,赵锦诺朝丰巳程说起刚才郭府管家的一袭话。

    丰巳程眉头一皱,“他们要对阮奕用药,套话,但阮奕戒备心重,应当没凑效过,所以,想让明日你去帮他们听。”

    赵锦诺眸间诧异还未来得及表现,丰巳程忽然道,“遭了!”

    “怎么了?”赵锦诺问。

    丰巳程沉声道,“劫人的时间怕是要提前了,他们让你从阮奕这里套话,但无论你听到了什么,他们一定都不会留你性命!要趁明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