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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刺头儿
    第090章刺头儿

    有谭悦在,这月余,阮奕都不必早起早朝。

    昨日是谭悦抵京第一日,昨夜的接风宴算是阮家的家宴,虽有叶侯亲自在场,却也不算正式的欢迎宴。

    今日晚些在宫中便有太子设的正宴,专门宴请南顺来的使臣,是正式的接风洗尘。届时东宫会率鸿胪寺官员,还有朝中部分官员出席欢迎宴。

    欢迎宴约在酉时前后开始。

    陛下不在京中,国中由太子监国,依循礼节,在欢迎宴开始前,谭悦要先在宫中正式觐见东宫,而后才会同东宫一道赴欢迎宴。

    所以,阮奕今日在申时前后领谭悦入宫即可。

    其余的时间都是空闲的。

    谭悦初到苍月京中,阮奕会陪同在京中游览。

    谭悦此番要在苍月京中呆上月余,行程自然不会赶,鸿胪寺早前便将清单罗列了出来,届时谭悦愿意去何处,阮奕都做陪同。

    平日早朝,阮奕卯时便要起。

    昨日见谭悦一幅精神怎么不好的模样,又听说水土不服,从笾城到京中的路上折腾了一日,阮奕料想谭悦今日晨间起来最快也当是辰时前后的事情。

    结果不到卯时,就听阿燕在屋外轻声唤了声,“二公子。”

    阮奕平日里便习惯了卯时前后醒,阿燕来唤时,他其实刚醒不久。只是昨日在十里亭站了五六个时辰,昨夜沐浴时过后身上还有些乏。今日又不必早起早朝,他怀中揽着熟睡的赵锦诺,她枕在他胳膊上,青丝绕在他指尖,均匀的呼吸就在他颈边。他心中惬意想多躺些时候,难得会赖床不起。

    但阿燕来唤,只说是亭湖苑那边来人了。

    亭湖苑那边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来人,阮奕心中猜到端倪,竟然起得这么早!

    他轻轻捏了捏眉心,怕吵醒赵锦诺,下床的动作很轻。

    而后在屏风后更衣,撩起帘栊出了内屋,让阿燕端了水到外阁间洗漱。

    亭湖苑那边的来人是府中的小厮福晟。

    福晟在阮府中算是机灵的,宁远侯是贵客,郁夫人怕怠慢了,便特意安排了福晟在亭湖苑照料。

    福晟正同阮奕道起,今晨很早宁远侯便醒了,眼下正在亭湖苑中用早饭,宁远侯说自己有晨读的习惯,听闻京中的白芷书院素来有名,想去白芷书院晨读……

    福晟的嘴角肉眼可见的抽了抽。

    阮奕也眉头微拢,去白芷书院晨读?

    怎么听,都觉得……像一个实在正当又实在不怎么正当的理由……

    他对谭悦的脾气尚摸不大透。

    昨日他与开阳一道在十里亭外侯了谭悦五六个时辰,此事如何说都有些说不过去,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与开阳都不怎么好恼,对方一幅怏怏模样,脸色也不怎么好,一路上也诸多折腾才到了京中,最后还不情之请住在阮府。便早前心中恼火,也实在不好拿捏。

    今日又来这么一出……

    阮奕眸间淡淡垂了垂,晨读,再正常不过。

    白芷书院本也是京中必去之处,更正常不过。

    但去白芷书院晨读,光马车去往便要大半个时辰,两件事情凑在一处,就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宁远侯在抵京翌日,便心怀虔诚前往白芷书院晨读的佳话,乍一听,根本猜不出是真虔诚,还是特意折腾消遣,但都师出有名,且诚恳无错。昨日是,今日也是。

    若是没有上一世范逸的前车之鉴,他许是不会对谭悦迟疑。

    但谭悦的性子他未摸透,范逸的性子他却是熟络的。

    再如何,谭悦是南顺使臣,范逸不会无缘无故同谭悦打架,一定是忍无可忍。

    这一世,范逸已出发前往东昌郡驻军,同谭悦没有交集,但同谭悦有交集的人变成了他……

    他对谭悦行事持保留态度。

    ……

    “劳烦阮寺丞了,这个时辰陪本侯去白芷书院晨读。”马车上,谭悦与阮奕对坐,语气诚恳又为难,精神却是比昨日好了许多。

    阮奕礼貌笑了笑,“难得宁远侯雅兴,下官也许久未去白芷书院了。”

    谭悦似是好奇,“阮寺丞早前也在白芷书院念过书?”

    阮奕应道,“念过两年。”

    谭悦明显诧异,“两年似是有些短?”

    阮奕唇角勾了勾,不知他可是故意,还是大方道,“宁远侯有所不知,下官早前曾意外落马,摔伤了头,便从白芷书院退学了。”

    谭悦一脸震惊,“这么说,阮寺丞早前傻过?”

    阮奕微微顿了顿,仍心平气和道,“是,傻过两年。”

    谭悦却似意外,“怎么看阮寺丞也不像傻过的人啊……”

    他这句话阮奕怎么接都不好,但谭悦偏生了一脸关切模样。

    阮奕莞尔,风轻云淡道,“都是早前的事了。”

    四两拨千斤。

    谭悦眸间微滞,阮奕尽收眼底。

    ——是个刺头儿无疑。

    谭悦眸间眨了眨,似是顺着他的话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昨日见阮寺丞同夫人伉俪情深,不知阮寺丞同尊夫人定亲是摔傻之前的事,还是摔傻之后的事?”

    阮奕顿了顿,礼貌应道,“我与内子自幼便有婚约。”

    谭悦不由叹了叹,似笑非笑道,“那阮寺丞的岳父岳母应当待阮寺丞极好,否则怎么会明知阮寺丞摔傻了,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你,没有退亲……”

    阮奕微微怔了怔,目光在谭悦身上略作停留。

    确认对面的刺头儿应是有意激他,想看他的反应。

    阮奕眸间淡淡笑意,温和应声,“内子是我贵人,我傻的时候,她便待我极好,也未曾嫌弃过我,如今不傻了,定会好好待她,一生尊重她。”

    谭悦是未想到阮奕会如此应声。

    他分明问的是赵锦诺的父母,他应的却是赵锦诺。

    他原本还想接着问赵家不退亲,阮家也没有退亲的意思吗?

    但听到此处,谭悦便也未再问了,只眸间淡淡扫了扫,就着轻咳声握拳叹道,“阮寺丞好福气。”

    再伸手撩起车窗上的纱帘,轻声叹道,“苍月京中果然繁华。”

    ……

    等到白芷书院,也不过辰时前后。

    白芷书院很大,是周遭诸国中最有名的学府,每年都有不少的学子慕名前往,但能考入白芷书院的人数却有限。不少长风,南顺,西秦,燕韩诸国来的学子,都以在白芷书院念过书为荣。

    因此白芷书院极为有名。

    马车停在白芷书院大门口,阮奕早前就在书院念过书,不需要旁的向导,自己便可以领着谭悦入内。

    辰时前后,其实有不少学子在湖畔晨读。

    有朗声读书者,亦有暖亭石桌处默默看书者的人,书院中的氛围很浓,阮奕似是也想起早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湖面的风很大,谭悦咳嗽了几声。芝芝上前,多递了件大麾给他。眼下不过深秋季节,谭悦已披上了冬日的大麾,身侧的婢女也都随身携带这些厚衣裳,应该常年如此。

    谭悦的身体是真的不好,并非装出来的。

    阮奕领他到另一侧,冬日里还满眼绿意的长春园。

    此处离镜湖已远,湖风吹不到这里,但谭悦身上的大麾一旦穿上,便取不下来,怕骤减了衣裳反而适得其反,染上风寒。

    “这是长春园,我早前喜欢在这里晨读。”阮奕驻足。

    “这里很好。”谭悦其实走得有些累了,满眼青绿,是处看书的好地方。

    身后的侍女铺好软垫,芝芝将书册递到谭悦手中。

    谭悦接过。

    应是昨日在马车上就一直在看的书,还未看完,正好寻到别了书签处,继续凝神看起来。

    早前马车上的一幕,阮奕本已料定谭悦今日是特意寻人消遣的,晨读应当也是幌子,却不想他真的拿着手中的册子翻了整整一个多时辰,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阮奕瞥了眼他手中的册子,目光微微愣了愣,似是本图册。

    看一本图册都看得如此有耐性……

    阮奕想起了早前在容光寺,阿玉借阅翻空净大师的佛像册子时也是如此,一页一页,一幅一幅得仔细看下来,看了一晚上也未看完。

    眼前,谭悦似是如出一辙。

    阮奕想起昨夜在亭湖苑,谭悦在外阁间中同他说起那幅《早春啼笑图》为何是真迹,南顺果真书画之风盛行,谭悦应当也是喜欢书画之人。

    安静看书的谭悦让阮奕改观不少。

    他是不应当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一人。

    谭悦真是来白芷书院看书的……

    只是这般念头等到晌午在宝胜楼用餐的时候,全然烟消云散。

    这个菜太咸了。

    太淡了。

    太油了。

    无味道……

    宝胜楼是京中最好的酒楼,整个宝胜楼的厨子一晌午都被谭悦折腾得不轻。一桌子的菜,悉数重做了至少四五次,才得了谭悦口中一句,差强人意。

    若非谭悦远道而来,又是鸿胪寺官员领来的贵客,阮奕想,他二人应当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离开宝胜楼的时候,阮奕好奇,“宁远侯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

    连宝胜楼都折腾这么多次,这一路上的餐食应当都不怎么好伺候。

    谭悦淡声,“我带了厨子。”

    阮奕会意颔首,他这也是第一次听说出使带厨子的……

    谭悦正好道,“阮寺丞稍后可有时间?”

    阮奕不知他何意,但确实申时前后入宫面见东宫即可,眼下,的确还有一两个时辰的空余,“宁远侯想去何处,下官作陪。”

    谭悦看了看他,轻笑道,“听说苍月京中新开了一处司宝楼,是南顺京中司宝楼的分号,今日恰好有本侯想买的书画在,阮寺丞可否一道拔冗?”

    “却之不恭。”阮奕应声,“只是下官未曾去过司宝楼,对书画之事亦非精通。”

    谭悦笑笑,“那阮寺丞可得精通。”

    阮奕微微敛眸,不知他何意。

    他已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新开的司宝楼离宝胜楼并不远,马车上,谭悦朝阮奕道,“今日司宝楼内会有一幅画作出售,这幅画被南顺司宝楼藏了一年才拿到苍月京中的分号来造势,所以今日司宝楼中会有不少临近诸国的文人雅士,都是千里迢迢来苍月京中,想买这幅画,或是远远看一眼这幅画的。”

    他眸间清淡笑意,阮奕眉头微蹙,好奇,“什么画这么有名?”

    谭悦看了看他,轻声笑道,“公子若的冬晨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