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亲厚
这一晚,姐妹两人卧谈到夜色深处。
赵琪一直靠在赵锦诺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又欢快得说个不停,屋中不时有笑声传来。
赵琪的性子很好,活波开朗,是家中自幼捧在手心上,无忧无虑长大的。
赵琪是幸运的,她不会因为她的幸运讨厌她。
夜色渐晚,昏黄的夜灯在帷帐上照出两道清浅身影,赵锦诺唇边微微勾了勾。遂又听见肩头上的赵琪微微打了几声呵欠,应是隐约有了睡意。
前一刻还分明在问赵锦诺的话,下一刻就忽得安静了,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
赵锦诺轻唤了两声赵琪,确定赵琪已经睡着。赵锦诺笑了笑,又保持不动的姿势坐了稍许,等到赵琪已经平稳入睡,她才轻轻挪开,缓缓将赵琪放下。
亦俯身给她掖好被角。
枕头不远处就是夜灯,赵琪在灯光下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翻身侧过去。
赵锦诺笑了笑,轻轻端起夜灯,径直去了外阁间的小榻外躺下。
时值七月,夜间也算不得凉。
赵锦诺掀了小榻上的薄毯盖上,她微微阖眸,似是过了入睡的时间,反倒睡意浅了些。遂又睁眼,目光看向一侧的夜灯,脑海中不由浮现今日在路上歇脚时,王家三姐妹的言辞,和她怼三姐妹的话。
她其实想起的并不是这王家三姐妹,而是小时候在新沂庄子上。
那时候旁人家的孩子,哪怕是村户家,都有父母相伴,她身边没有父母照顾,只有一个宋妈妈。
宋妈妈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她亦感激宋妈妈。
但宋妈妈心中一直有执念,觉得赵家亏欠了她,所以一逢到事情便是哭哭啼啼,唉声叹气,总念着赵府往事,她是小孩子,都知晓于事无补。
那时周遭的孩子也都知晓她是乳娘养大的,乳娘也是个性子软的,那时候总是结伴欺负她,说她是爹娘不要,才嫌弃丢在庄子上。
那时候的她,哪怕在庄子上不愁吃穿,也总是受欺负。
见多了像王家四姑娘、六姑娘和九姑娘这些人。
直到后来,她遇到媛姨。
媛姨在新沂的几年里,一直是媛姨亲自教养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待人接物,也教她独立思考。
那时候的媛姨,给了她人生中最多希望,赵家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譬如新沂庄子附近欺负她的孩童,不会因为她是赵家的孩子就不欺负她,想要不被人欺负,要靠她自己。
媛姨的性子柔中带刚,她自幼耳濡目染,为人处世,或多或少带了媛姨的影子。
媛姨不是她的亲人,却胜过她的亲人。
后来媛姨离开新沂,她便也再未见过媛姨。
但是同媛姨在一处的六七年里,她才成了今日的赵锦诺。
没有媛姨,许是她的人生又会全然不同……
赵锦诺莞尔,再次缓缓阖眸,却忽得听见门口似是有些轻微动静。
动静声很小,她却还是清醒了。
已经过了后半夜许久,屋外不应当有旁的声音。
眼下在笾城的西驿馆,又官兵值守,应是安全的。
她想,许是苑中养的猫,或狗。
她微微合眼,又忽得睁开,心中既好奇又诧异得猜想,会不会是……大白?
这样的猜想莫名,又没有由来,但大白似是一直都很喜欢她,也能处处与她遇上,她心中其实并不信,却还是有些好奇。
遂和衣起身,从内开屋门。
屋檐下点着灯笼,并非昏黄一片,赵锦诺眸间微滞,还是轻笑一声。
既而蹲下,抱起屋外毛茸茸的一堆,轻轻叹了叹,“大白,还真的是你?”
她竟然猜到了。
“你在屋外呆了多久了?”她方才不过瞎猜罢了,眼下,却不知大白在屋外老老实实蹲了多久,“你是生了一对狗鼻子吗?”
大白是只兔子,自然不会应声,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她,耳朵竖了竖。
她不由笑笑。
若是大白走丢,阮奕应当又要着急大哭,可眼下还是大半夜,她又不可能将大白送回阮奕处去,但再让大白继续留在屋外,似是也不怎么妥当……
赵锦诺想了想,遂抱起大白起身回了屋中去。
重新阖上外阁间的门。
她将它放在小榻一侧的软椅上,俯身摸了摸它,轻声道,“大白,你今晚别乱跑了,就在这里呆着吧。等天亮了,我再把你送回大白兔那里去。”
大白似是默认一般,蜷在软椅一侧不怎么动弹。
许是方才折腾了这一番,赵锦诺也微微打了几个呵欠。
似是终于有些困意找上来了。
她再次伸手,轻轻抚了抚大白的后背,温和朝大白道了声,“晚安了,大白。”
大白耳朵竖了竖。
她莞尔。
和衣回到床榻上,枕上枕头,重新掀了薄毯给自己盖上。
外阁间中依然留了一盏夜灯。
夜灯微亮,灯光清浅照在她的脸上,剪影出一道清丽的轮廓,修长的羽睫倾覆,安宁又沉静。
大白眼睛眨了眨。
赵锦诺已习惯了留一盏微光入睡,不会刺眼。
这一宿,应是同赵琪卧谈了许久,她有些累了,闭上眼不久便睡着了,又觉这一晚睡得很好。
……
翌日晨间,她心中记挂着要将大白早些还回去,怕阮奕一早醒来后会哭闹,她还是醒得很早。
辗转翻身时,正好碰上枕侧毛茸茸的一团。
她心中一怔,忽得清醒了,才见是大白不知何时蹭到了小榻上,就在她枕头边窝着,也不做旁的,就这般老老实实呆着。
赵锦诺心中唏嘘,昨夜明明是将它放在软椅上。
她认真道,“大白,你当不是真喜欢同我一处吧?”
兔子眼睛红红的,只是耳朵又重新竖了竖。
赵锦诺笑了笑,她自然是玩笑话,遂伸手摸了摸它的兔头,而后起身。
先去内屋洗漱。
赵琪还睡着,她轻手轻脚并未吵醒她。
离早前约好的出发时辰尚早,赵锦诺只是简单洗漱一番,又在屏风后换了身衣裳,便抱了大白出了屋中。
大白在她怀中很安静,不吵不闹。
许是晨间的缘故,西驿馆不如昨夜热闹,她在路上随意寻了一位驿馆的小吏问了阮奕下榻的苑落在何处。
驿馆都是由各个小的苑落组成,驿馆中平日入住的多是朝中官员或家眷,这样小的苑落一是方便入驻,二也有相对私密的空间不受打扰。
赵锦诺又留心问了小吏一声,谁同阮二公子一道入驻的。
这趟去月牙湖算远门,以郁夫人对阮奕的照顾,不应当让他自己一人来,一定会有人同行。
果真,小吏应道,“哦,是阮家大公子同二公子一道来的,就在斜对面这处苑子。”
若是阮旭,赵锦诺便是认识的。
赵锦诺道了声谢,朝着小吏指的苑落方向走去。
他们二人的苑落倒离得不远,大白许是真因得乱窜才走到了她苑落里,见屋檐下有光,才安静呆着。
思绪间,已临近斜对面的苑落时,听到苑落中有嘈杂的说话声。
她在苑外远远看了看,见阮旭似是同四五个驿馆小吏在着急交待什么,应是察觉苑外有人看着,阮奕遂才转眸,见是赵锦诺,目光中怔了怔,既而笑道,“锦诺?”
在乾州时,阮奕同赵锦诺便已熟络。
阮旭和郁夫人都是唤的她锦诺。
她亦缓步上前。
见她怀中抱着的正是大白,阮旭眸间似是一舒,再朝身前的几个驿馆小吏叹道,“不必寻了,寻到了,多谢诸位。”
几个驿馆小吏拱手告退。
阮旭朝赵锦诺迎上去,笑了笑,“锦诺,大白怎么在你这里?”
他昨日便知她在西驿馆下榻,他亦见过王允之。
只是昨夜天色太晚,见过王允之之后,阮旭便没有单独再去看她。
此番她是与王家同行的,阮旭也同王允之约了一处走,想着今日正好一路去月牙湖。
眼下,还不到出发时候。
赵锦诺来了苑中,怀中正抱着他先前让驿馆小吏去寻的大白。
他今日起得早,苑中不见二弟那只大白,亏得二弟还睡着没起来,他是怕他起来没见到他那只兔子,在驿馆里又哭又闹的,实在难收场。
赵锦诺解了燃眉之急。
赵锦诺会意笑了笑,一面上前将大白还给他,一面道,“应该是我们的苑落离得最近,大白在夜里偷偷跑出来了,跑到了我的苑中。我当时见天色太晚,便没有送回来,想着今日晨间早些送过来,怕阮奕寻不到着急。”
她处事惯来周全细致,在乾州的时候阮旭便知晓。
当下,阮旭接过,又朝她道了声谢,顺道提了句,“锦诺,我昨日见过允之了。正好在一处,今日会同王家一道去月牙湖,稍后路上见。”
赵锦诺微楞,很快反应过来。笾城驿馆内都是去月牙湖的,其实先走晚走都是一条路,所以关系亲近些的,大抵会约在一处去,也就是前后脚罢了。
赵锦诺亦笑笑,“稍后见。”
阮旭苑中还有事情处理,赵锦诺没有让他送。
两处苑落其实就在斜对面,赵锦诺踱步往自己的苑落中回去,路上遇到的驿馆小吏和侍女都同她招呼。
她也礼貌回礼。
很快到了约定出发的时辰,赵琪起是起了,还是呵欠连天的。
赵则之则要精神得多。
赵则之问起她这幅模样可是昨夜梦游去了,赵琪伸了伸懒腰,都没有多大精神搭理。
临到驿馆门口,见王家的子弟都到的七七八八了。
锦诺几人上前,王四姑娘几人见了赵锦诺,眸间都不由眨了眨,有意转过身相互说话,似是不怎么敢看她。
赵锦诺也装作不见,王允之招呼,“锦诺。”
“二表哥。”龙凤胎对王允之倒是亲厚。
王允之笑笑,遂朝赵锦诺道,“锦诺,借一步说话。”
王允之惯来稳妥,赵锦诺知晓他有事。
果真,到一侧,王允之道,“昨夜阮旭来苑中寻我,说今日会同我们一道去月牙湖,王家要顾及同阮家的关系,我不好拒绝。我同顾兄和范侯商议过了,若是尴尬,你带赵琪和赵则之同他二人一道先走,我们月牙湖汇合。”
京中都晓阮奕摔痴傻了,赵家这门亲事,赵锦诺未必称心如意。
王允之是怕他们二人见面会尴尬。
赵锦诺正欲开口,却听身后驿馆大门口传来阮奕热情洋溢的声音,“锦诺锦诺!”
赵锦诺转身回眸。
果真见是阮奕,怀中抱着大白,一面朝她兴奋挥着手。
这言语见的亲厚,王允之微怔,不远处的顾城和范逸也都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