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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126章

    秦蓁从容的看着他,清丽的脸上半点红晕都没有。

    郑煜星等了一会儿,终于演不下去了,笑声嘀咕:“还骗不了你了。”

    又装模作样的感慨:“真不愧踩着蓝颜尸山走过来的女人。能让你有今时今日的功力,他们死的不冤。”

    秦蓁叉腰,别开脸,长长吐出一口气。

    郑煜星挑眼打量,果见她叉腰扭脸的样子像看似生气,脸上却唇角微扬,心里大概琢磨着把他打一顿吧。

    他一跃而起,高大的身躯堵在秦蓁面前:“看来私事也不好聊,还是再聊聊公事吧。”

    他敛了笑,沉声道:“无论哪朝哪代,新政推行势必险阻重重,不管是谁暗中使坏,揪出来就是了,但这个过程,不是靠哪一个人就能渡过难关。”

    秦蓁看他一眼。

    郑煜星立马向她竖起大拇指,话锋陡转:“可我们秦博士不一样,凭借一己之力把自己抹黑,意在引出背后使坏之人趁机多捅你几刀露出马脚,这种事,几个女人想得出来”

    秦蓁渐渐觉出这男人的狡猾之处,私事上步步为营小心试探,目的明确击打精准,稍微见到势头不对,又能立刻收势装模作样转为公事,却又不是正经聊公事,逮到机会便压边踩线去戳私事,鬼话张口就来,听着就假,却让人难以生厌。

    也或许,听的人,本就不厌烦他。

    秦蓁神情收敛,回到台阶上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郑煜星咧嘴一笑,觉得自己急刹转公事真是明智。

    “几日前我与秦意进宫,的确曾向殿下说明此事。正如你所说,新政推行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排除万难;但反过来,也并不是没了谁,这事就会停滞不前。”

    郑煜星指尖轻点:“却偏有人觉得,只要把你扳倒,就能名正言顺阻碍殿下!”

    秦蓁:“那你以为呢?”

    郑煜星低嗤:“我以为,若他们真在理,那就说事实摆道理,若单是不服,那刀枪剑棍见真章也很好,偏偏一个都不选,只挑着你身为女人的身份,见缝插针的说着那些陈词滥调,听来污耳。”

    秦蓁忽道:“可当日,芸菡不愿成亲时,你不一样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想要改变局面吗?”

    郑煜星反驳:“胡说,我现在就不这么想!而且这怎么一样!”

    秦蓁笑笑:“时人所想皆循常理,即便是你们这样疼爱郑姑娘,也没想过让她偏离寻常女子该有的轨迹。所以,外人对我评价如何,也无谓用对错来区分,观念不同罢了。”

    不等郑煜星反驳,秦蓁再道:“你心里,其实怨恨你父亲吧。”

    郑煜星脸色一沉,没说话。

    两人的对话,不知不觉又落在了私事上头,但谁也没刻意点明。

    “恨他贤妻在怀却不珍惜,负心薄情还不自知,但其实世间很多女子都像你母亲一样,两人在一起久了,失了新鲜与刺激,逐渐寡淡无趣,而这时,男人比女人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他会拥有新的刺激和鲜活,女人就只能陷于一方宅院,将全部心思投在男人闲暇时偶尔施与的几分关切上,守着盼着,熬着憋着,一辈子就过去了。”

    秦蓁向后一仰,撑着身子感慨道:“心中装着一个人,甜都是他,苦也都是他,喜怒哀乐的牵动,全因为他。所以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了。”

    “若我不会呢?”郑煜星低声开口。

    秦蓁侧首,郑煜星这一次没有嬉皮笑脸,一张白俊的脸上满是认真,声线压抑低沉,又融着几分期盼:“若我不会,也不行吗?”

    秦蓁眉眼轻转,低低的笑了一声,“郑煜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郑煜星蹙眉,疑惑的看着她。

    秦蓁真诚道:“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了,所以,为什么不一次喜欢十个呢?”

    郑煜星:……

    秦蓁一副终于说出心里话般的感慨:“其实不怪男人花心,因为不断地迎接鲜活与新的刺激,真的很诱人!”

    “若只有一人,喜怒哀乐只能对着他,情绪全被一人牵绊,很容易把路走死;但若有十个,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侧首对上郑煜星呆滞的目光,情真意切:“一想到还有九段关系等着我恣意缠绵,鬼才会为其中一段关系来耗费宝贵的时间精力,去辗转反侧自我煎熬。”

    两人对视着,秦蓁的脸上挂着清浅的微笑,以及坦荡的渣:“我知你心中伤痛,又怎能这样对你?这事情,确然得看你行不行,不过不是那种行不行,是这种,十分之一,你行不行。”

    郑煜星呆滞片刻后,慢慢回神,给气笑了,一边笑一边点头。

    行,秦蓁,可以。

    秦蓁故作惊喜:“行啊?”

    郑煜星骤然收笑,怒目呵斥:“行个屁!”

    秦蓁作恍然遗憾状,双手击掌交握:“可惜了,你我无缘,来世再见。”

    她轻提裙角起身:“公事你不必担心,他们喜欢参多少本就参多少本,越起劲越好。至于你我的事情,既然已经说开,就不必纠结了。我们小星爷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何愁找不到珍惜你,将你当做心尖唯一的好姑娘?”

    她拍拍身上的尘,作势要走。

    “秦蓁。”

    郑煜星懒懒的喊她。

    秦蓁回头垂眸,郑煜星坐在台阶上,又变作了那副恣意不羁的模样,两条长腿自衣摆中露出,闲闲搭在阶梯上,踩着官靴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

    “秦意是故意的吧。”

    秦蓁眉头轻蹙。

    “秦意的确不是无能之辈,可他分明有能力,为什么还要事事都拖着你,安心站在你后头呢?”

    郑煜星眯起眼睛:“我猜,你打算待秦意真正独当一面时,就甩了他去过逍遥日子吧,这想法被他察觉,所以,他起先是可以的,甚至觉得,自己已是堂堂男子汉,该让你依靠,可惜事与愿违,所以,他又不可以了。既然你没想过依靠他,他不妨倒过来依靠你,总归,多留一刻是一刻。”

    秦蓁在郑煜星这番话中,竟露出些恍然的神色来。或许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忽视。这大概就是秦意从前处处忍不住显摆,如今却乖觉安静,静听她安排的原因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蓁细细思索,怅然失笑。

    大概是他执意要在所赐府邸中为她安置院子,她却拒绝了之后?

    秦蓁看向郑煜星,言语里竟带了点真诚的感谢:“多谢提醒。”

    郑煜星笑眯眯的:“我不是在提醒你。”

    秦蓁将他上下一扫,以疑惑的神色示意他说完。

    日光铺洒在青年的颀长身躯上,郑煜星扬起下巴,昂扬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势在必得的珍宝,明朗的浅笑蓄着柔韧的笃定。

    他缓缓张口,清冽动听的嗓音,将每一个字都嵌上暧昧的小勾子,目标是她:“我是在鼓励自己,亲弟弟都难逃败阵,我即便失败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况且,我不信留不住你。”

    秦蓁的眼神晦暗不明,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是露出个冷笑来:“若是败了,可不许哭。”

    郑煜星眼角一跳,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她故意的,仍保持着笑:“莫非我的眼泪会叫你心软,你故意说这话,跟我耍心机来了?”

    秦蓁挑眉:“你不妨此刻就哭一个试试?”

    郑煜星哼笑一声,竖手叫停,他大掌撑地起身,随意拍拍身上,走到她身侧,微微偏头,对着她的耳朵咬牙道:“秦蓁,我给过你机会了,嘴这么硬,老子迟早能撬开。”

    秦蓁面色一怔,显然不解,他却噙着笑离开。

    郑煜星没回头,他想也知道秦蓁会是什么表情。

    从开始到现在,从他明晰心意之后,从未吝啬向她表明。

    但其实,这一次又一次的坦白里,她一次又一次顾左右而言他,哪怕故作疏离冷待,言语尖酸嘲讽,甚至想法荒唐大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决绝又明确的表态——她拒绝,只是因为她对他无意,她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聪明的人,会用最简单的方法处事。从开始到现在,秦蓁的聪明,他已经见识的很彻底。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喜或不喜,一句话的事情,她不该不懂。

    真正身经百战,踩着蓝颜尸骨走来的女人,可不是她这样的。

    嘴硬的要死。

    他迟早撬开。

    ……

    秦意心情很复杂。

    起先,他只是猜测郑煜星对姐姐过于关心,是不是出于一些不寻常的私心,他见惯这种,也没当回事。

    没想郑煜星大方承认,却不似从前那些卯着劲儿在姐姐身上下功夫的男人,竟跑他这来试探示好来了,还打着殿下的名义,扬言要从旁协助。

    他并不需要这人多管闲事啊!他又不是真的不行!

    倘若他真的仕途风顺,一切尘埃落定,姐姐兴许就会离开这里一个人过。她早就这样想了,他知道。

    但渐渐地,他又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来。

    第一,姐姐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帮了郑煜星,她何曾这般热心助人过?帮了人,还躲着对方什么都不求?她终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从前太绝情造孽了?!

    第二,她既然想解决问题,然后甩开一切,有郑煜星帮忙,一定能事半功倍,郑煜星的动心,或许同从前那些男人一样,但她的拒绝,却是绝无仅有,也没有道理,不符合她的心理动向!

    自秦意懂事起,就一直帮姐姐打掩护,帮她偷偷溜出门,学着长辈那样走商,增广见闻。可是姑娘家行走在外,很多地方都很难,还格外危险,若能有人相护,自会顺利很多,所以她认识了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收下对方一片真心的付出,却用好处利益相抵。

    她就是这样,不主动,不拒绝,也不负责。

    可在郑煜星身上,她已连破两道原则——主动帮他,却拒绝他,只剩负责了!

    电光火石间,秦意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被秦金氏认养后的第二年,他和姐姐曾去长安敬安伯府省亲。但其实,在那之后的第四年,姐姐又偷偷去了一次长安。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长安,与表妹多为书信来往,同时,她在长安还有了个“恩人”。

    关于这一点,秦意一直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从那之后,秦蓁变了很多,直至如今的样子。他以为是那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有恩人相救才幸免于难,所以不敢再多问。

    这一次来长安,已算是定居。

    可这么久了,秦意明里暗里观察,就没见秦蓁见过任何人,甚至发出什么书信,唯一暗中联系过的,只有住在长安客栈的秦金锐,但秦金锐整日为秦家打算,想要再谋出路,并没做别的。

    细想一下,秦蓁何曾欠过谁什么?即便人情债不能用人情还,她也能抓把钱填上,这个对她颇有影响的“恩人”,人还在长安,就这么容易被忘了?

    进一步,他们当年来长安,除了认得伯府的人,就是忠烈侯府的人了。而他们这一次来长安之后,交集最多的,也是忠烈侯府的人。

    她主动帮忙,却拒绝……

    长安城……

    郑芸菡,郑煜星……

    秦意心尖一颤,呼吸急促起来。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万一……真要是……

    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改变姐姐的想法,让她留下来,一家人团团圆圆了?!

    ……

    郑芸菡这个午膳又是和晗双一起。她对这次重阳出行充满热情,已经开始列清单,确定当日的菜色和美酒。

    至于她的“小郎君”,决定重阳节以出游为重,没提要上门的事。

    郑芸菡本身不急,只是好奇他是不是害怕。

    结果他立马翻脸,连声否认,也是可爱的紧,最后定下,虽然他不去侯府,但她可以去王府,她也好久没有见过太妃娘娘了。

    用完饭,她趁着最后的时间,跑回卧房简单洗漱了一下,一出来就被秦意堵住。

    “郑姑娘,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秦意迫切的迎上来,郑芸菡眼珠瞪圆,连连后退。

    秦意:“你别怕,我没有歹意。”

    郑芸菡眼神轻轻擦过秦意落在他后头,然后摇头:“我没有怕,但你最好不要动,我听得见!”

    秦意没想那么多,原地站定,迫切道:“郑姑娘,令兄与我姐姐的事,你知道多少?”

    郑芸菡一怔,眨巴着眼,好半天才愣愣道:“啊?”

    ……

    郑煜星下午又出去了一趟,他确实没撒谎,下午的确有事。

    到散学时,他又晃悠回太仆寺。

    博士厅空无一人,角落阴凉处,放了一只酒坛。

    这是郑芸菡最新酿的武陵桃源酒,卫元洲让她放在这里,他每日在书案前都能看到这坛酒。大概有亲眼看它发成,然后将其作为合衾酒的意思在里面。

    郑煜星眼珠子滴溜一转,脑子里忽然有了盘算,他贼笑着去了公厨,约莫一个时辰后,天色已渐渐暗下,他才捧着什么溜回来。

    秦蓁每日回房前,都会在这里巡视一圈,确定没有明火门窗紧锁。

    他左右瞅瞅,点了一盏小灯,然后守在武陵桃源酒边上。

    不多时,秦蓁果然来了。

    郑煜星算的刚刚好。

    他们之间,不适合两清,还是有点羁绊的好。

    他舔舔唇角,把已经箍好的酒拆开,往里面加料,“咕咚”、“咕咚”的沉响,在安静的厅内显得格外的明显。

    “你在干嘛?”秦蓁一进来就看到他,提高手里的灯笼走近。

    郑煜星猛地转头,抱头惊呼:“啊,你怎么来了!”他挡在酒坛前,“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秦蓁皱眉,走近几步,将他拉开。

    他后面,被拆了的酒坛子豁着一个大口子,原先已经稍微起发的酒,混着新鲜的米香慢慢溢出来。

    秦蓁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他。

    郑煜星又惊又慌,被秦蓁扯开,索性跌坐在地,捂着心口说:“怎么会被你发现我在做坏事!难不成命中注定,我总有把柄在你手上?”

    他殷切的凑上来,暗色灯火下,眼眸闪着真挚的喜悦:“阿蓁,好蓁,你帮我保密,只要不让郑芸菡知道,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秦蓁迎着他的视线,压着疯狂上扬的嘴角,努力作出遗憾的表情,然后抬起手,往后指了一下。

    郑煜星脑袋轻轻一偏,顺着她所指看向门口。

    郑芸菡披着小橘猫披风,提着一盏小兔子灯笼,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静静看他演。

    出于某种原因,她今日主动放弃和自家“小郎君”私会,提出和秦博士一起巡视。

    郑煜星眯起眼睛,镇定笑道:“眼熟,像我妹妹。”

    郑芸菡心领神会,转身就走:“我什么都没看见,打扰了。”

    秦蓁终没绷住,捂着肚子笑起来,笑声一重高过一重,一边笑一边往门口走:“我也、我也什么都没看见。劳驾,走的时候记得吹灯锁门。”

    郑煜星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忽的,又释然的笑了。

    他还没听她这样开心的笑过,让她高兴一把,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