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1 章
“你——”
被他这么一说, 赵老又气歪了胡子,被钱老跟孙老拉开, 让他别作口舌之争。
“霍呈祥。”擅长书法的钱老道, “别得意,待会儿纸上见真章。”说完还看了宝意一眼。
然后,他们就转身离开, 只留下烟墨阁东家还站在原地。
严老板这才走上前来, 对着霍老无奈地道:“霍老还是这么说话不留余地。”
霍老道:“给他们留余地,他们就要对你蹬鼻子上脸。”
严老板看向宝意, 笑着唤了一声“郡主”,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说道:“郡主闭关半载, 看来不光是书画上有进步。”
看着容貌比起从前更美, 而且气质也更胜往昔。
宝意回家已经有月余的时间, 脸上的伪装在逐日减少,家里每日见着她的人习惯了这一点点的变化,没有太过注意, 但严老板跟她是旧识, 又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她, 自然一眼就发现了。
霍老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女大十八变。”说着又像是抱怨一般地道, “而且现在这些小姑娘, 得了美颜的方子就迫不及待地试,有这份心, 放在书画上多好。”
烟墨阁的严老板听到这话, 笑了起来, 说道:“方子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南齐那位郡主在离去之前留下了好些方子, 京中贵女如今无比热衷。”
只是没有想到宝意也不例外。
他寻到了解释,就没有在上面多纠结,而是对宝意说了声“祝郡主旗开得胜”,就先转身离去了。
他们今日比试的项目本来应该是四家绝学,但严家不参与,所以就变成了书、画、雕刻三样,都是在万宝奇珍楼里就能比试的。
眼看到了时间,一只铸得分量十足的香炉被抬了出来,插上了比寻常线香要长的香,准备燃香计时。
霍老跟两名富家翁就入了席,宝意则下了场,见到万宝奇珍楼的人将两个匣子呈了上来,里面放着的就是他们的比试项目了。
第一轮比的是画,三大家中出来了一名赵家子弟,同宝意一起站到了正中。
今日担任主持之职的万宝奇珍楼东家走了出来,来到两人前方,对他们一点头,才面向评审和观众,开口道:“今日是霍老先生与三大家之比,造纸的严家退出,由两边后人来进行切磋,比试的项目就是修复这无名残卷。”
他说着一抬手,捧着两只木匣的人就把它们打开了,呈现出了里面等待修复的残卷。
从残破程度上看,两边都是差不多的,都残了下截,为了方便比试,已经托了命纸,做好了第一步处理。
在万宝奇珍楼的东家说起这无名残卷的来历时,宝意已经边听边垂目,从这残卷之上辨别着笔锋和画意。
既然只是比试,那自然就不能拿真正的残卷出来糟蹋。
以她的判断,这残卷应该是从原卷上揭下来的最上层,损坏得最严重,所以拿出来让他们修补坏了也不觉得可惜。
等到讲解结束,线香点燃,比赛也正式开始。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那个跟着进来的富家翁坐在位置上,想起上一回看霍老修复那张图的时候,宝意还是在身边给他打下手的。
这大半年时间过去,她都可以独当一面了,与她身边在此道上浸淫多年的人相比也半点不露怯。
两人取出了残卷,铺开一扫,就立刻取笔调色,开始动作精准的给画卷先补了色,这一步只是基本功,还见不出什么真章,等开始修补缺失的一整片才见功力。
笔墨颜料齐全,两人开始着手修补了。
像这样残破得厉害的无名古卷,比有名的画或是时间朝代离得近的画卷要难修补,因为只能够根据画卷剩余的部分来判断。
这种补全靠的是修补者的经验,不是技术好就能够胜的。
赵老已经得意了起来,捋着胡子想道:用这个办法是他们世家占便宜,可这有什么办法?谁让霍老鬼这么嚣张。
他想着,又转头去对坐在隔壁的霍老说道:“霍老鬼,大半年时间你教会了你的徒弟多少?这古卷对你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接触得又少,缝补出来可就跟原件不一样了。”
霍老察觉出了他的得意,知道这老东西选择这个题目就是在为难宝意。
不过这也没有违规,所以他只是冷哼一声,说道:“废那么多话干嘛?做了才知道。”
见到他气势比起先前要矮了一截,赵老总算是满意了,捋着胡子同钱老跟孙老对视一眼,才转过头去看场中的表现。
赵家派出的弟子一看就是性情沉稳,在修补方面有多年的造诣。
虽然没有见过这样一幅画,但是凭借自己对这画风朝代的推测,已经开始顺着原本的画风在画面上下笔了。
反观宝意,她仍旧没有动作。
想要把这幅画补完整,画风一致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但是这场比试的题目是复原。
这里有残卷,他们手上定然是有全本。
如果她顺着自己的直觉补上去,画风或许是一致的,但还原出来的画面可能就会跟原本的大相径庭。
这样一来,就算画技能胜过旁边的人,三位大师怕是也有理由判她输,毕竟让你修复不是让你超越。
所以她需要一点灵光,让她在那么多可能之中选中与她没有见过的原画最相似的一种。
……
城外,春光正好。
湖中莲叶微卷,画坊停在湖中,丝竹声从其中隐隐飘出。
今日包下画舫的是宁王府的三公子,只他从东狄归来之后,就成了天子面前的红人。
他在朝中领了官职,事事办得漂亮,比起两位兄长来还要更胜一筹,很快就得了帝王的器重。
谢易行一回到大周来,肩上就压上了这样重的担子,都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今日正值休沐,自然就是要出来看看这湖光山色,因为不想受人打扰,所以直接在这里包下了一艘画舫。
在安排这些乐姬上画坊的时候,经营画坊的东家原本以为画舫之中今日也只有谢三公子一人,没有想到的是,从来都独来独往,身边鲜少有什么人,也很少参与到别人的热闹中去的谢三公子今日竟然在画舫中接待了客人。
春风拂动,轻纱在画舫中飘荡,那演奏丝竹的乐姬忍不住偷眼去看前方坐着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谢易行,另一个衣着简单但是却华贵的年轻公子她们没有见过,真是不知谁家公子,半分也不输谢三。
这样想着,手上就弹错了一个音。
虽然这个错误轻微,很快就被她带了过去,但还是让谢易行的目光看了过来。
被他这么一看,见他察觉到了自己弹错了音,乐姬羞得低下头去。
谢易行不过是听见曲有误才看她一眼,倒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看着坐在面前的人,对他说道:“这地方我邀你十二师兄来过了,虽然你我也曾经一起上过画坊,但今日才算是真正你我光明正大的上来一游。”
游湖之间,却是忽然下起了雨。
雨势来得急,雨点打在湖上,将湖面扰乱。
白雨跳珠乱入船,给画舫中的丝竹之音又添上了一重声响。
而在万宝奇珍楼,外面的天色骤然暗了下来,楼中比试还在继续,楼里的人很快点亮了灯火,将暗下来的楼内又重新照亮。
楼中比试的人已经开始重新在纸面上作画了。
众人看着两人的动作,他们开始的次序不同,但是开始作画之后,两人的速度却都是一样的。
他们运笔如飞,在纸面上用着不同的技法,还原着这残缺了大半的画卷。
这画意境随性,适合这样的快速比试,但也就意味着快起来落笔无悔。
很快,纸上就有了大致的轮廓,两人又开始添补细节。
“这一次比试,看起来比上一次还要精彩!”
那个跟着霍老和宝意进来的富家翁已经觉得这一趟进来十分值票价了,兴奋地两眼放光。
宝意执起了笔,笔上沾的是清水,没有直接落在画上,而是在面前竖起了笔杆,将湿得差不多的毛笔架在了手中的另一只笔杆上,接着在上面轻轻敲击。
敲击之力之下,那水珠纷飞落在纸面上,每一滴仿佛都落在恰好的位置,在纸面上蕴染开来,形成了朦胧效果。
正在这时,外面一场春雨之中惊雷乍起,在比试的两人却是手都没有抖。
比赛是有时间限制的,等到这根比寻常线香长几倍的香燃完,便有人说道:“时间到。”
站在桌后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这个时候,呈现在那纸面上的画作已经同一开始拿上来的残破不同了,两人所填补的画意与原本残缺的部分连接在一起,一看都是十分得当。
只不过时间有限,所以细节上未能尽如人意。
在场众人看着,修复一张画,这才到画这一步,画上却是还有字。
同宝意比试第一场画技的人放下了笔,对着宝意一点头,然后退了下去,换上了第二人来。
书、画、印刻、造纸四门技艺,今日他们只比三项,就如他们所说,任意一项如果宝意赢了,就算是霍老赢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钱家弟子,上场之后,目光先在画纸上扫过。
虽然他与上面比试的一人并非同门师兄弟,但是为了这场比赛,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们三人是在一起修炼默契,现在来接手画上的书法也没有两个人来处理的断裂感。
宝意看着负责主持的万宝奇珍楼东家让人送上来两个帖子,对他们说道:“这是两幅原画上提的字,这第二关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字写在画上。”
这残卷的作者不知是谁,同一人的书画有相通之处,但是却也有可能相差甚远。
书法也有许多的字迹可以供他们选择,这里边又是一关考验。
宝意与另一人都伸手取了送到面前来的帖子,看过了上面写着的字,然后开始在心中构思如何将这些字落到他们刚刚修复好的画卷上。
两个富家翁坐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心中感慨这赛程也不知是由谁定的,真是步步都是陷阱,这一步错了就错了。
如果刚才画的留白没有处理好,那现在要填上这些字就会不和谐。
而这一步的字若是填错了,等到待会儿要盖印章的时候,就又会失了位置。
在根据前面的画面构建,确定剩下这些字的排放以后,宝意才着手选择了适合的字体。
根据画面残卷留下来的部分,根据上面的画法和纸张的特点,大致可以推算出画卷成卷的时间。
两人凭感觉选择了不一样的笔迹,根据最适合画面的那一种,将这些内容在画面上妥当地安排下去。
虽然这一步有内容,只要写上去便可以了,但是为了配合后面选择字体,他们还是用了足够长的时间去构思下笔。
直到新点上的第二轮香都熄灭了,两人才完成。
紧接着第三轮又要开始了,与宝意比试第二轮的钱家弟子也离了场,换了孙老的得意门生上来。
这样一来,实际上就只有宝意一个人从头到尾站在那里。
要应对三个人的挑战,哪怕时间并不很长,要修复的这幅画也不大,消耗的心力还是不少的。
宝意看着没有什么倦色,霍老也知道她如今的体力有多好,因此并不担心。
桌上用过的工具正在被撤下去,由专人将第三轮要用的东西送上来。
众人见着万宝奇珍楼摆在那里的另一张桌子此刻也派上了用场,上面堆放着一匣子的原料,还有雕刻用的工具,在等待比赛的选手取用。
只是,同在评委席上的三位大师看着自己的弟子配合默契,显得宝意有些独木难支,就忍不住又要来挑衅霍老。
当万宝奇珍楼的人把印有印章的纸片给到宝意和参赛的第三人手中时,坐在评委席最边上的孙老也忍不住开口了:“霍老头,第三轮了,看着你徒弟一个人在那里站三轮,我们几个老头子都觉得怪心疼的。”
霍老:阴阳怪气。
赵老心中爽快,嘴上说道:“也都怪你霍老鬼眼光太高,这要是多收两个徒弟,也跟我们一样轮流上不就好了。”
霍老看了他们一眼,没等坐在中间的钱老说话,就直接不耐烦地截了他:“我的徒弟用得着你们心疼吗?就这么一点工作能难得到她?她以一敌三,让你们一只手,都能把你们教出来的得意门生打趴。”
“你——!”
“我什么?”
他们这一交锋,果然又撩起了火,坐在旁观席上严老板连忙救火,劝道:“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这还在比试呢。”
他明明都没掺和到这场比试里来了,怎么还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