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两幅《春山远居图》!
没听说过赵显清把他的七绝图哪幅画了两遍的,那这两幅《春山远居图》里肯定有一幅是真的,一幅是假的。
只是……
这真假“七绝图”里,一幅是他们北周权臣欧阳太尉拿出来的,另一幅是东狄的容嫣公主带来的,真假根本无法断定。
宝意听见大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愤怒说道:“好一群东狄人,先是以棋士来挑衅我们北周臣子,现在又是他们的公主来这样设局侮辱欧阳大人……”
不光是谢嘉诩,方才那些在花园中或是被那东狄棋士打败,或是见证了那一幕,感到同样被羞辱的人,此刻在见着这黑发蓝眸的少女拿出这么一幅《春山远居图》来跟欧阳大人对上,心中都是一样的感觉。
他们的气愤并不影响容嫣公主,也没有影响到欧阳昭明。
成元帝已经被这第二幅看起来是真迹的《春山远居图》搞得茫然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听见自家太尉说道:“难怪公主方才要说不巧,准备的贺礼与我送的相同。”
欧阳昭明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后起了身,朝着还在茫然的成元帝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想过去看一看容嫣公主献给太后的这几幅画。”
他话音一落,成元帝立刻便道:“去吧。”
宝意看欧阳昭明得了准许,从自己的座位后绕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这在太后的千秋宴上齐齐展开的三幅画前。
容嫣公主手持画卷,站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她此次来北周,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听到月重阙离开东狄,来了北周,她就一直不放心。
她并不担心足智多谋的表哥会被发现身份,也不担心他会身在北周就对仇敌动手,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等听到勒坦传递回来的消息,听见他没有治愈的咳疾再次发作,人两度陷入昏迷,容嫣就再也在境内待不住。
正好又遇上北周太后千秋,她就接了这带使团来北周的任务,动身离开东狄。
她这一路上心急如焚,就担心月重阙撑不到自己赶来。
没想到在进入京城之前就听到消息,他服了灵山寺空闻大师制的药,身体已经大有好转。
容嫣的心头大石这才放下了一些,等进入京中,来到使馆,她见到了在里面安然地坐着等自己到来的表哥,才算是彻底放心。
见到挂念了数月的的人,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诊脉。
果然,他身上受的那些令他肺腑移位、筋脉破裂的重伤竟然好转了许多,就像是有人将这块皲裂破碎、存不住生机的土壤重新修补了起来。
尽管这修补之力没有让他完全恢复到从前,但也让他的身体比先前那样岌岌可危的状态好了许多。
而这段时间月重阙在这北周做了什么,如何把他们搞得人心惶惶,那些小把戏,容嫣都知道。
只不过在她看来,他在这里做这些事情,不过也只是让欧阳昭明头疼几分,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这次她来朝贺之后,就打算用绑的也要把人给绑回去。
尽管不知道这灵山寺的和尚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但他既然有如此手段能够把她表哥治好,那到时她也要一并把人给绑回去。
至于今日这般,则是她自己的打算了。
各国使臣面前,放出这样的真假七绝图,欧阳昭明手中只有那一幅《春山远居图》,而在他们手中却有着三幅画圣之作。
无论他今日是要找谁来看这三幅画,都只会得出一个结果……这三幅是画圣真迹。
她就要看看,他今日在这个困局中要怎么翻身。
见着欧阳昭明停留在这三幅画前,座中一众大臣其实都十分想下去跟他一起看看,从这几幅画上找出些作伪的痕迹来。
东狄这般挑衅他们,不给他们面子,他们北周也用不着给他们留面子。
北周自上至下,所有人对这些书画名作都十分有研究,一人的眼睛看不出,那么那么多双眼睛一起看,总能看出些问题。
只是无人带头,他们也不敢下去,就怕下去了还要被欧阳大人记在账上。
宁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旁边的嘘声,转头看去。
只见镇国公正在看着他,见他转过头来,就嘴唇不动从嘴角发出“嘶嘶”的声音,说道:“你们宁王府不是跟欧阳大人交情不错,现在不正好下去帮着一起看?”
宁王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轻地朝他摇摇头,收回了目光。
现在这个局面,不知欧阳是怎么打算的,他们谁下去都是给添乱。
这种辨别真伪的事,他们说了没用,只有像霍大师那样的人出来……
想到霍老,宁王就朝着女儿的方向看了一眼。
宝意原本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几幅图,似是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她也看了过来,父女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
宁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们鱼儿才跟着霍大师学了半年,就算是师从名师,她这颗小苗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长成参天大树,但他就是忍不住以眼神问了女儿,这几幅画可有问题,接着就等宝意的回答。
宝意看懂了父亲的眼神,对他摇了摇头。
宁王心中有些许的失望,而这个动作既可以理解为这几幅画没有问题,也可以理解为她没有在这几幅画上看出问题。
不管是哪个意思,都对眼下的状况没有帮助。
欧阳昭明在这三幅画前转了一圈,问道:“不知这三幅画,东狄是如何所得?”
容嫣公主回答道:“这三幅画都是我父兄在商人手中所得,尤其是这一幅《春山远居图》……”她说着抬手,手掌在画卷上凌空拂过,“那商人家道中落,只拿出这幅祖传的图画来抵债,不问不知,原来这商人祖上姓赵,他正是画圣的十一世孙。”
对这个故事,欧阳昭明只是挑了挑眉。
见他这般,容嫣公主放下了手,微笑道:“我知道欧阳大人是觉得这样的故事,但凡是个商人要做生意都可以随便编,所以这幅画在买下时,是由我们东狄的夏正邑先生亲自掌看的。”
东狄夏正邑这个名字,在所有人耳中听来也是如雷贯耳。
他在东狄正如霍老在北周的地位,只不过这位夏先生除了是书画名家收藏家之外,他的棋艺也是当世一绝,在东狄有着棋圣之称。
众人听见容嫣公主指着方才站在当中的那人,对欧阳昭明说道,“这位夏先生正是棋圣第三子,是我们东狄的大棋士,家学渊源,不仅下得一手好棋,在同境内无敌手,而且于书画鉴定方面也有极高的造诣。”
那些刚刚在花园中被这棋士打败,想找回一局的人听见这个东狄棋士姓夏,心中顿时就生出报仇无望的感觉来。
可是欧阳昭明跟霍老都是平辈论交,金库里存着的是霍老的钱,这拿出来献上给太后的《春山远居图》也是霍老给他免费修复的。
区区一个棋圣之子就想要唬住他,那是不能的。
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然后看向这东狄棋士,开口问道:“方才本官的《春山远居图》拿出来展示之时,相信夏先生也见了,不知有何看法?”
众人见这一直横眉冷目,高傲至极的东狄棋士开口道:“像是真的。”
他真是一说话就让人生气,是真的就是真的,什么叫像是真的?
这东狄棋士看着欧阳昭明,并不畏惧他,手中仍旧擎着两幅画的画端,冷硬地道,“这三幅画都由家父掌眼又亲手修复,若非真迹,不配家父如此用心,更不配在今日献上给太后。”
他说欧阳昭明的《春山远居图》“像是真的”,然后又说自己这三幅画是夏正邑亲自定论的真迹,再来一句“若非如此不配作为太后千秋的贺礼”,真是句句都想将欧阳昭明定在看走了眼,拿了赝品来给太后祝寿的耻辱柱上。
再加上前面他在花园里下了那么多人的面子,现在众人都觉得想撸起袖子,直接下场去打他。
而同其他人不一样,宝意听了夏正邑这个名字,知道他跟自己的师父齐名,就懂如果他认定这三幅画是真的,那它们就是真的没有错。
寻常的伪造手法可以骗过许多人,但是到了像霍老这样等级的大师,他对各种伪造手法了如指掌,没有丝毫造假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他们在万宝奇珍楼拍下来的那幅《春山远居图》也是真的,不会有错。
画圣赵显清没有画过两幅一模一样的画,那这两幅分别留存在北周和东狄的《春山远居图》真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宝意十分想知道答案,可是也知道更迫切的是眼下的情况……
欧阳昭明到底会怎么做?
身为众人的目光焦点,欧阳昭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
在东狄的这位大棋士话音落下之后,欧阳昭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再次来到了《寒溪照雁图》前。
只见他站定脚步,目光落在纸上,抬手于纸面上虚抚而过,似是在寻找着这幅真迹上的破绽。
大棋士再次冷脸开口道:“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可是想在画上找出什么瑕疵,证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听见“呲啦”一声布帛破裂的声响。
这幅《寒溪照雁图》竟然在欧阳昭明手下断裂成了两半!
那两人还各持着画的一端,见着画卷从中间断开,向着地上垂落,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大棋士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这毁掉了画圣真迹的人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
这一下,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欧阳昭明会这样做。
“你……”
这画圣真迹被保存在东狄皇室,如今跨越了那么远的距离被带到北周来,作为贺礼献给太后,大棋士虽然不在意这幅画会被保存在哪里,但是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奸臣把这幅画就这样毁了。
他想冲上前去质问欧阳昭明这是想做什么,可是容嫣公主却抬起了手臂将他挡下。
少女看向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毁掉一张画圣真迹的欧阳昭明,皱眉道:“欧阳大人若是因为被骗,心中不快,将这气朝着我们撒也便是了,何必要这样毁掉一张画圣真迹?”
欧阳昭明做事还真是出人意表。
她在今日来之前,表哥就已经说过,她这个法子不会奏效。
欧阳昭明不会为她这样一个画局所困。
“撒气?不,本官并非为了撒气。”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欧阳昭明依然是毫不在意的模样,他看着容嫣,柔声道,“我毁了它,不过是想要警醒公主,不要把赝品当真,这样全然不知地呈上来罢了。”
怎么回事?众人心中纷纷生出了强烈的疑问,这画是假的?
容嫣公主则冷了神色:“大人这样的指控可不轻,敢问大人有何证据证明这幅《寒溪照雁图》是假的?”
欧阳昭明转身,从他们面前离开,一面走,一面向着被事情发展搞得晕头转向的成元帝说:“陛下,真正的《寒溪照雁图》一直存在国库中,如今东狄使团受了这样大的蒙蔽,还请陛下准臣去开启国库,将真正的《寒溪照雁图》取来让东狄使团一看。”
“准。”成元帝想也不想就说道,见到自家太尉在台阶下朝着自己一笑,说了声“谢主隆恩”然后转身离开,脑子里这才浮现出一个迟来的疑问……
等等,太尉说《寒溪照雁图》在朕的国库里?
朕的国库还有这等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