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我不是我
“为什么你非得要一个最大的裤叉子?”宋青山买了一条确实是, 尺码估计最大的平角内裤,那是一直挂在供销社, 让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社员们望而兴叹也穿不上的。
怎么说呢, 这件内裤宽到让苏向晚无法想象,它可以装得下他们全家。
她看着宋青山呢,宋青山也看着她:“不是你说, 想吃香的, 喝辣的,裤叉子要穿最大的?”
‘吃香的, 喝辣的, 裤叉子穿最大的。’
这句话还是上辈子苏向晚小时候, 农村人念叨那些包工头, 暴发户们的话, 因为羡慕他们的好日子, 也是嘲讽他们胖。
苏向晚想起来了,自己懒得下田的时候,好像是念叨过这句话。
憋着笑, 一本正经的, 她说:“吱吱还小, 但狗蛋和驴蛋, 还有我, 都需要裤叉子啊,你看这一条大裤叉子, 至少能给我们改出三条裤叉子来呢。可咱们, 只花了一条裤叉子的票, 对不对?”
宋青山没说话,驴蛋和狗蛋两个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 那叫什么来着,恍然大悟啊。
因为一盒雪花膏,也因为一个大裤叉子,夫妻俩这回聊的依旧很融洽。
宋青山说自己这回到单位上,估计得突击加班半个月。
而老房这头呢,宋二花又给宋青玉介绍了个对象,当然了,为了相亲嘛,就又从老太太这儿借了五块钱,带着宋青玉进城去了。
走的时候,宋青玉还挺高兴的呢,觉得自己这下是不用做个社员,也可以跟姐姐一样,嫁到城里去了。
结果呢,去的时候二花说的好好儿的,说是个医生,人只有三十岁,等去了一见面,才知道,医生倒是医生,但人都快五十了,眼看就要谢顶了的人,就那,因为人家是医生,还挑青玉的毛病呢,说结婚可以,但金贵不能带。
你说小金贵可不就靠着个宋青玉,宋青玉嫁人的时候要真不带他,就冲金贵那脾气,放在小宋庄,三天就能叫别的孩子给打死。
就这,青玉要能知道,她哥差点给她介绍个好对象,就是因为她自己毛病多而给作没了,不得后悔死?
成了支书之后,苏向晚就忙起来啦。
村里几个媳妇儿,熊蛋妈,野蛋妈,还有宋二山的媳妇高白玉,那都是勤快肯干愿意干活儿的,而像野蛋的姐姐宋小芹,小学五年级刚毕业,又聪明又漂亮的大姑娘,喜欢苏向晚这个嫂子,也是整天要跟着她一块儿干活的。
小芹是个特勤快的姑娘,而野蛋呢,自打给金换压弯了腰之后,就是一直不怎么能挺得起来。苏向晚索性给这丫头多给了好多的中药种子让她种着,俩姐弟大寒天的种中药,小芹边种,还边说,要明年真的能换钱,要带野蛋到医院做手术呢。
接下来,就该是养猪的事儿了。
你就说,整天等宋青山打野味哪行啊,村子里的伙食没油水,清汤寡水不顶饿,有一天看见熊蛋在地里挖蚯蚓,挖出来之后在锅里煮着吃,苏向晚都给震惊坏了。
蚯蚓啊,吃起来那得多恶心。
于是,她就跟熊蛋妈,还有野蛋妈,宋建国几个商量养猪的事儿,一两肉能顶十两面,肉加着面,孩子们才能不饿啊。
宋建国赶忙说:“不行不行,养猪要喂食呢,咱现在可没粮食喂猪,我们不同意养猪。”
二山也说:“咱都多少年没养过猪了,不就是为了没粮食嘛。”
虽然说糠叶子,菜叶子都可以拌着喂猪,但总归猪还是要费杂粮啊,对不对。
苏向晚悄声说:“我听我家青山说,野猪配家猪,配出来的猪种不用吃细食,光吃苞谷杆子就能活呢,你们赶紧给咱砌,我啊,让青山给咱抓头活的野猪来。”
只吃苞谷杆子?
那感情好啊,这村里啥没有,因为一年种的苞谷多,最不缺的就是苞谷杆子了,能拿苞谷杆子喂肥的猪,那岂不是,又消化了苞谷杆子,又能有肉吃。
像宋建国啊,宋二山啊,他们这种人,干事情只讲动手,不讲动脑,也不想想野猪容不容易抓,毕竟有的是力气嘛,就在村公社的外头选了一块地方,土坯一打,猪舍就砌上了。
傍晚,苏向晚回到家,就见狗蛋四处乱翻着呢。
这孩子吧,在苏小南的设定里就是个贼,那是有翻东西的瘾的。
他在外面不当贼了,就开始跟狗刨似的,整天大翻家里那点破烂,这不,翻着翻着,孩子翻出个东西来:“妈,妈,你快看,这是个啥?”
苏向晚接过来一看,好开放的东西啊,上面居然画着一男一女,穿的还是泳装,而且,上面写的还叫个啥,卫生套。
这不就是将来的安全套嘛。
怕孩子们要拆开了乱玩乱弄,她赶忙就给藏了起来
这个宋青山,躺在炕上就唱国歌的正义之士,居然还搞避孕套,表里不一的王八蛋。
转眼宋青山就回来了。
驴蛋还没说话呢,狗蛋声音特高的就说:“谁要再敢叫我狗蛋,谁就不是我爸爸,谁想当我爸爸,就说,宋西岭,赶紧去打水。”
宋青山迎门照面 ,看见自家圆头圆脑的傻小子在门上站着呢,也是这会儿才明白过来,西岭那么一个,他因为正在攻克西岭导流洞而随便起的名字,对于这孩子有多重要。
“宋西岭,赶紧去打水。”宋青山说。
狗蛋端着盆儿就跑:“好呐爸爸。”
宋青山进门之后,啥也没说,如数掏了八十块钱出来,就递到苏向晚手里了:“这个月的工资。”
苏向晚收了过来,不正在做饭嘛,白了他一眼说:“这会是全给啦,那你加油咋办?”
“加油的钱,估计到时候还要管你要。”宋青山说。
对待工资的态度很正确嘛,苏向晚心说。
她今天晚上做的依旧是莜麦面棒棒,不过不是酸的,而是咸的。
那不半个月前,宋青山带来了俩只兔子嘛,洗干净之后,苏向晚给俩大的一人炖了一只兔腿,给俩孩子解了解馋,然后把剩下的兔子肉拿盐巴一腌,拿个瓦罐儿就装起来了。
兔子肉的臊子,每每要做咸面条的时候加上一勺子,汤里一枚枚的肉丁儿,简直能吃的俩孩子销魂谷醉。
“我爸肯定没尝过兔子肉是个啥味儿,不过我宋西岭想告诉你的是,真的特香,爸,不信一会儿你尝尝。”狗蛋也是因为一个名字,就全然的,倒戈向宋青山了。
宋青山特有耐心的提醒他:“一般没人会说我宋青山,而是直接叫我,如果我说你,我就可以叫你宋西岭,好不好?”
“不好,我宋西岭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带着自己的名字。”狗蛋就跟他爹犟上了。
苏向晚把面从锅里捞了出来,一人一碗,土歪子砌成的桌子上再有一叠咸韭菜,这就是今天的饭了。
宋青山刨饭的时候,狗蛋也要来一句:“我宋西岭就觉得,我妈做的莜麦面棒棒,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这孩子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吧?”宋青山悄声问苏向晚。
苏向晚说:“正常的,你让他说吧。”
上辈子她最爱看的那些霸道总裁文里,男主角要说话的时候,不就是我龙傲天怎么怎么样,我赵日天怎么怎么样嘛。
她看狗蛋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莫名还觉得挺可爱的呢。
不论怎么说,孩子有自信了就是好事,对吧。
吃完了饭,就是全家一起排排坐,等着爸爸认字儿的时间了。
因为驴蛋早就悄悄告诉了狗蛋,自己爸爸是个大官的缘故,狗蛋最近看他爸的模样,好像也崇拜的不得了呢。
当然了,崇拜爸爸是好事,宋青山黑板一搭,不论教哈,俩孩子都学的可认真了。
尤其狗蛋,原来是个认上三个字就要跑去尿尿的,俗称癞人懒尿多,现在也不叫了,一堂课坐满四十五分钟,才赶紧跑出去放尿呢。
那不,年后据说村里就要来知青了嘛,这院子到时候也就能住满人了。
俩孩子学完了字儿,大声背着《吃水不忘挖井人》就在院子里逗着大山玩呢。
大山原来瘦,最近老有骨头吃,又还有肉吃,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不少。
劳改点现在还没有别人,这条狗在宋青山不在的时候,就是苏向晚的顶梁柱,她刻意让俩孩子跟狗玩扔球,扔鞋子,让狗来捡,训练这条狗的反应和行动能力。
毕竟谁知道宋老三哪天会不会回来,要万一他回来,跑到劳改点来偷东西呢,就让大山咬死他。
等俩孩子都睡着了,宋青山还要做点儿工作。
他们这座水库,原本就是建造了一半的,中央只给了两年的工期,这转眼,半年就快要过去了,当然,因为加班加点干的原因,水库基本上已经到了闭拢,蓄水的阶段了。
明年要上马的,就是发电机组了。
而水库建好之后,紧接着,他们三0七团的方向,一个是开展开核电工作,还有另一个,则是生物工程工作,宋青山自己,对于这俩个工作的方向还很犹豫,上面的领导当然想搞核电,产能大嘛。
而宋青山自己呢,想搞的反而是生物工程,也就是苏向晚所说的那种,化肥、基因化品种的研发。但同时,地方政府一直想让他加入武装部,宋青山自己也一直在犹豫这事儿呢。
“对了,宋团,你这东西哪来的?”苏向晚看他埋头在那张小桌子上写着什么,突然就问。
宋青山一看是盒套子,下意识的就去摸兜,当然,脸也红了:“陈政委给的,不过,我真没用它的意思,你想多了,快睡吧。”
哟,回答的好淡定啊。
苏向晚就奇了怪了:“宋团,虽然驴蛋和狗蛋都跟你说过,说我在你没回来之前自杀了好多回,但是,你一直都没有问过一丁点儿,你是不是觉得,这事儿可以就这么算了?”
是,原身不止自杀过一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从老太太全家,到这收成不景气的年月,都是加害者,在书里,她熬不住之后,就把孩子卖掉,跑到冬风市去找宋庭秀了。
给宋庭秀送回来之后,其实宋青山的意思,是日子凑和着过就行了,可这时候,老太太跟着宋庭秀去了县城,在县城里四处乱说儿媳妇的坏话,给有心人听到,举到到庭秀单位上,庭秀就给开除公职了。
原身名声坏遍了全县,当然离婚走人,干脆的不得了,至于被卖掉的狗蛋和吱吱两个,狗蛋还好,找回来了,吱吱一直要到驴蛋当了刑警之后,才能找得到。
而宋青山呢,总不能这一切他都当作,是能坦坦然然的就揭过的吧?
果然,宋青山抬头了,两眼目光炯炯,如两道寒电:“老房的事儿,你当时在冬风市就该跟我说的。”
她到了冬风市之后,没说自己过的好不好,当然了,一月有十块钱,原身前五年的日子还是过的很顺的,爱孩子,也觉得丈夫还不错,就那一回,那一回旅途把她的心给惯野了,但同时,丈夫也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下半辈子,我会让你们娘儿几个都吃喝不愁的。”宋青山于是说。
“那你想过没有,我万一当时就死了呢?”苏向晚说:“跳河,喝农药、还有上吊,可不止一回,那要其中有一回我没挺过来,死了呢?”
宋青山面色渐渐往一起凝着,灼目看着苏向晚:“在海西县的时候就不说了,我是逃出来的,然后,又被押回北京,我想,驴蛋和狗蛋大概已经被卖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毕竟她当时说的坚决着呢,说只要他不回来离婚,她就卖掉孩子走人,一刻也不犹豫。
宋青山飞机失事了,被伏了,他是逃出来的啊,逃跑本身就是罪,但他想逃回家,看自己的孩子还在不在。
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未谋过面的两个孩子,可能真的要被卖掉,要从今往后,他于这个泱泱之国无处可寻。
而在被抓到北京后,面临的那一场场审问,高压审问,上级每问一句,每审一句,宋青山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天又一天,他抓不住,他也抓不到,他甚至知道,因为没条件,那俩孩子可能连张照片都没有,他要找他们,连张照片都没有的话,会更难找。
他不能再逃,要再逃,他就会失去出狱的资格,所以,他只能熬,熬到自证清白,然后回来找孩子。
“好了好了,不提这个了。”苏向晚赶忙说。
卖惨大会吗这是?
她本来想卖点儿惨,但宋青山搞的比她还惨,你叫她怎么办?
画了一张图,然后标上时间,空间,再画了两个人,鉴于宋青山在军校里读过物理,而且原来还是跟一群物理学家玩的。
简单的,或者说是不算复杂的,就把自己跟原身的对调关系,讲给了宋青山听。
“当然,你可以认为她已经死了,但我这个苏向晚,不是原来你的那个妻子,我是别人,你明白吧,而且,我是从五十年后的将来来的,跟你的妻子不是一个人,而她呢,现在去我那边了。”苏向晚说。
宋青山是懂物理的,半个月前苏向晚跟他聊天,他都知道广义相对论呢,知道广义相对论的人,对于时间和空间是有概念的,跟这种人解释事情,其实是很容易的。
当然,他的反应也在苏向晚的预设之内。
他说:“半个月前,我们单位上查出一个间谍来。”
“你的工作,我有问过一句吗?”苏向晚反问。
“没有。”宋青山习惯性两手叉腰,低眉看着她呢。
“你的私人物品,除了这盒套子叫你儿子翻出来,我碰过吗?”苏向晚摇着那盒套子就问。
真是不要脸啊,烂账都没扯清楚呢,他居然就已经有开车的准备了,狂野驾驶,也不怕闪了腰啊他。
宋青山无表情,棱角分明的脸上泛起红色了:“没有,你没有碰过。”
他的东西检查的仔细着呢,确实也知道,她一点也不碰。
苏向晚心说,小样儿,想怀疑我是间谍,那怎么可能。
“你原来装的那么好,我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为什么不装了呢?”宋青山又问。
苏向晚说:“累,目前这个社会形势,外面比村子里乱得多,我在外头当然可以装,因为这个涉及我的安全,我怕被拉出去批斗,给关起来,但是在你跟前一直装,我会很累,我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还想让野蛋站起来,让挖到一只蚯蚓就如获珍宝的熊蛋天天有肉吃。
她不但知道他给她装了窃听器在手表里,还知道他一直在观察她,不碰他的东西,不问他的工作,只发展自己的事业,就是为了站的端,立的正好吧。
顿了半天,就在苏向晚分辩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的时候,宋青山突然就说:“你只告诉我,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抓头野猪,而且是公的。不过,这只是第一个要求,后面还有更难的,到时候我再跟你讲。”苏向晚说。
宋青山接过那张纸,叠起来,再叠一道,凑到油灯前就烧掉了:“想要活野猪你就说,我帮你抓就是了,赶紧睡吧。”
他这是信了,还是不信啊?
这不,刚一躺下,驴蛋一滚滚的就滚过去了:“我妈骗你的,你甭听她的,她就是我妈,真的,我做梦梦见她在另一个地方,但她爱我们,舍不得我们,所以她又回来了。”
全家一个二个,这是都有病这是。
宋青山赶忙也说:“我知道,她气爸,想在爸的面前变凶一点,这是变着法子折磨爸爸呢,不过咱不怕,她要想上天,咱给她搭梯子就成了。”
那盒套子,那盒叫宋青山丧权辱国,没法跟苏向晚理智对谈的套子,他决定明天带回团里,让陈爱党一只只的,给吃掉去。
至于活野猪,还是公的,攻击性可是极强的,那得用什么,麻醉枪吧,用麻醉枪来射吧。
明天,野猪也让陈爱党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