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49章 尘埃落定 ===
=== 第049章尘埃落定 ===
宁王从正殿外缓缓走入, 脸色阴沉煞白,声音沉稳中多了几分凝重, “李彻, 我是小看了你,才会让你有机可趁,杀了我儿……这皇位, 原本应该是他的……”
宁王眸间黯沉, 语气中都透着不甘。
他若不是小看李彻,大可让儿子离京避开风头。他就是要留个名声, 一心想要将李彻的死与宁王府撇开关系, 才会将儿子的性命葬送在李彻手里。
他是没料得李彻还活着, 更没料得李彻回京后, 竟然分毫都不顾及刺杀之事, 直接回宫, 逼他兵临城下。
他苦心经营这般久,儿子也白死了,最后还是难掩狼子野心, 走上了逼宫这条路……
李彻这一步将军, 将得快!狠!准!
他是小看了李彻, 所以恨意里才混合着不甘。
李彻却似不恼, 慢悠悠道, “三叔哪来得自信,认定朕的皇位就一定是你宁王府的囊中之物?”
宁王冷哼一声, 恼道, “李彻, 当初我是怎么选中你,送你入的东宫, 眼下就能怎么将你从长风的皇位上拖下来,你激我也无用,我今日就要在殿中拿你的人头,给我儿子祭奠!”
宁王世子的死是戳中了宁王的痛楚,才逼得宁王就范,李彻早前的兵行险著是对的。
他唇角勾了勾,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叹道,“三叔该不是还以为,朕是当初那个才入东宫不久的李彻吧?”
他语气平淡,似漫不经心,也未多看宁王。
宁王驻足,心中很有些恼,倒是再看了他一眼,既而不屑道,“你也不必故弄玄虚,这些年若不是傅之良在背后帮你,你今日能成什么事!如今傅之良中风,没有人替你在朝中运筹帷幄,就凭一个封连持,还有你在军中提拔的那群不入流的新贵,能成什么气候!你且看看今日,我兵临城下,你宫门被破,谁会冒死来宫中救你?”
李彻放下茶盏,幽幽叹道,“朕是君,忠君救驾是臣子的本份,不分世家或新贵,也不分成不成气候!三叔是臣子,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不如朕同三叔打个赌,看看今日肯冒死来救驾有几个?肯跟随三叔一道做乱臣贼子的,又有几个?”
宁王拢眉看他,似是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意思。
李彻嘴角勾了勾,撑手起身,缓步而下。
庄严的阶梯上,一袭玄色的龙袍,冠上十二玉藻冕旒,帝王的威严和气度与生俱来,也缓步而下,魏宁跟在身侧。
殿中的禁军纷纷拔刀,霎时间,殿中气氛剑拔弩张。
护在宁王身边的侍卫和禁军不由退了退,纷纷迟疑看向宁王,不知圣驾前,究竟当不当退……
殿上的阶梯很长,李彻每下的一步,似是都踩在宁王心坎上。
先前尚还自信的宁王,眼下因为冕旒遮挡,看不清李彻的表情,但他自己的额上已经不禁冒出涔涔冷汗。
佟林看出了宁王忽生的窃意。
宁王应当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文帝,忽得似是矮了几分。
也确实相形见绌。
犹疑间,大殿侧面的帘栊撩起,太傅的孙子傅炳煌上前,“见过陛下。”
宁王和佟林都是一怔,傅炳煌?
“你!”宁王眼中更未慌乱,不知发生了何事。
傅炳煌淡声道,“陛下体恤祖父,让祖父假借中风之名,在京中暂歇几日,祖父在府中见了不少有趣的事,宁王在京中不少耳目,应当都来探过。今日祖父应当进宫的,但陛下不让,祖父只好让炳煌入宫伴驾……”
忽得,宁王脚下踉跄。
傅之良是假中风?!
那李彻背后还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难道真的一步一步落入李彻的圈套之中!
李彻一直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就因为一个佟林?”李彻的声音忽然响起,醇厚如玉石,又沉如洪钟。
宁王微楞,跟在宁王身侧的佟林也僵住。
两人眼下才反应过来李彻的意思。
李彻轻哂一声,年轻的天子摇了摇头,“三叔糊涂了,朕的皇位若是因为一个信任的近身侍卫被安插,就轻易被拿掉,那朕在东宫的几年,登基后的几年岂不都是白费了?”
佟林喉间轻咽,不觉低眉。
宁王也觉得背后一阵寒颤。
李彻继续道,“文山之后,太傅便提醒过朕,文山之事不应当只是简单的一个惠王,朕信任的人里有内鬼,惠王极有可能是替罪羊。即便那个时候,朕还信任佟林,太傅也要朕做过万全之策,若是周围信赖的人里有内鬼,要如何脱身。多赖了太傅,朕在信任佟林之外,还留了旁的暗卫和眼线,这些暗卫和眼线,佟林都不知晓……”
忽得,佟林脸色铁青。
他真以为文帝的诸事都在他眼底,其实,也并非全然。
李彻终于驻足,“三叔可知朕为什么要放你入宫吗?”
宁王骇然,放他入宫?
李彻握拳轻咳两声,温和道,“朕也想借三叔看看,这京中和朝中,究竟哪些世家是向着朕的,哪些世家是两边倒又两边都不偏颇的墙头草,还有哪些世家,心中是生了反意,就等一个合适契机的,正好,三叔将这些世家帮朕鉴了鉴,朕就同三叔一道等……”
李彻言罢,缓缓拍手。
大殿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哀嚎声,正殿的大门被缓缓阖上。
宁王大骇,来不及退出,殿中也好,殿外也好,密密麻麻的箭矢对准了他的方向,顷刻就可以将他射成骰子。
“你!你怎么可能!”宁王骇然,分明……分明宫门是被他攻破的,京中城门也是被他攻破的,李彻怎么可能?
不可能!
难道,李彻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拿他自己当诱饵,引他入宫。
其实他原本不必这么急功近利的。
宁王双目通红。
脑海中回忆的都是,李彻是如何一步步逼他,激他,让他从背后走到前方,又如何一步步让他以为胜券在握,一步步诱他到跟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其实可怕的是,蝉是麻雀放的。
宁王面如死灰。
大殿外的厮杀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兵戎相见和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宁王垂眸,知晓大势已去,束手就擒。
魏宁带了禁军上前,李彻身侧留空。
忽然间,宁王转眸看向佟林。
佟林倏然会意,拔剑就冲向文帝。
魏宁大骇,佟林的身手!
“陛下!”魏宁惊呼。
果真,佟林就差一丝便要刺中李彻,楚颂连扑了佟林到一侧,剑锋从李彻身边擦肩而过,楚颂连握住了佟林的手臂,两人扭打成一团,楚颂连死死压住佟林,佟林动弹不得。
很快,魏宁便带了禁军上前,彻底将佟林制服。
楚颂连起身,掌心方才被佟林手中利刃划破,流血不止。
太医赶紧上前处理,他的掌心被利刃割破,血流不止,好在没伤及筋骨,月余便能养好,重新拾剑。
佟林被制服,宁王似是失了最后一丝念想,歇斯底里道,“李彻!”
魏宁让人堵住宁王的嘴,将人带了下去。
……
殿中,李彻瞥目看向魏宁,眸间似是松了口气。
魏宁其实手中也是一把冷汗。
哪有太傅中风是假?
哪有什么瓮中捉鳖?
陛下是把所有的兵力都调到了军中,京城才守不住,外地的救援没有那么快,只要宁王再撑上一个时辰,许是结局都不同。
但陛下杀了宁王世子,杀了宁王在京中的心腹,逼得宁王就范,才会迫不及待入宫。又让傅炳煌来宫中,让宁王措手不及,失了心静。
擒贼擒王,宁王被擒,宁王之乱告一段落……
正殿内,李彻没有离开,在正殿阶梯上就地而坐,伸手捂住眉心,重重舒了口气。
太傅中风,封相被扣,外地的驻军回调根本来不及这般快,任何可能被佟林知悉的动作都要绕开……
李彻这几日,其实每一日都是命悬一线过来的。
好在终究兵行险著,一场动乱,总算是尘埃落定。
李彻回想这几日似是都未曾合过眼……
“陛下,旁的如何处置?”魏宁上前。
李彻才收了手,疲惫的声音道,“不着急将宫中的消息放出去,让他们继续等,朕也好奇,到明日天明,还有多少世家沉不住气。”
“是!”魏宁应声。
李彻回了寝殿,倒头就睡。
终于尘埃落定,等京中诸事平定,他可以安稳接楚洛回京。
……
京中这场动乱持续了整整两日,等到破晓时,守在苑外的禁军侍卫敲门,建安侯世子才开了殿门。
似是自前一日起,街巷外的嘈杂声便陆续清净了。
只是有禁军侍卫守着,又是陛下亲自派来的,侯府中也不好多问。
等到建安侯世子开口,禁军侍卫才拱手,“叛军已除,宁王被擒,我等要回宫中向陛下复命,请老夫人,侯爷,世子多保重。”
建安侯世子道谢。
听到苑外脚步声陆续离去,偏厅中的老夫人、建安侯和三爷等人近乎全然怔住。
京中动乱结束,宁王被擒,高座宫中金殿上的仍是文帝。
老夫人和建安侯面色煞白,三爷整个人吓得浑身哆嗦。
“你个逆子!你!你……”反倒是动乱结束之后,老夫人这一口气没上来,被气得嘴角抽搐,郭妈妈和侯夫人赶紧上前,“老夫人!老夫人!”
“快去叫大夫!”建安侯吩咐一声。
但偏厅中都愣了,眼下,京中动乱才除,街市上都是巡逻的禁军,上哪里去寻大夫?
“老夫人昏过去了!”郭妈妈惊呼。
二夫人和三夫人上前,一片鸡飞狗跳,“会不会中风了!”
建安侯世子缓缓阖眸。
建安侯府在这场京中变故中,输得彻底难看。
若是三叔给宁王送歌姬的事情泄露出去,许是整个建安侯府都会遭殃。
建安侯府许是已经开始由盛转衰!
他却连一丝办法都没有。
建安侯世子缓缓抬眸,果真见世子夫人看着他。
他微楞,想起世子夫人早前同他说的那句——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祖母和侯爷未必事事都对,世子当有自己的判断……既然你我觉得都是,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看看?
他终究还是没听她的……
世子夫人上前,温声道,“你在这里守了两夜了,先会睡一会儿。”
建安侯世子揽紧她,目光颓丧,“是我犹豫了,原本还有转机!”
世子夫人宽慰,“颂平,你需要先歇歇。”
建安侯世子噤声,亦知她是对的。
……
晌午前后,才有宫中确切的消息传来。
宁王昨日带兵攻入宫中逼宫,双方在宫中一场激战,一直持续到破晓,最后以宁王被擒,陛下平定动乱结束。
除却太傅的孙子傅炳煌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外,守在陛下一处的,还有建安侯府的楚颂连。
消息传到京中,京中私下都是议论声。
只要眼中明镜的,都清楚建安侯府这次分明是禁闭门户做了一次墙头草,两边都未偏帮。但建安侯府是百年世家,权衡利弊后,定是觉得得罪文帝,也无非是边缘和斥责,又不会放在明面上如何。只是眼下冒出一个楚颂连,分明是打了建安侯府自己的脸。
明眼人一看便知,建安侯府的老夫人和建安侯是耍了花花肠子,但建安侯府的楚颂连却是护驾有功,听闻最后的刺客,还是楚颂连拦下的,很得陛下器重。
这也难怪,前两日那种时候能守在大殿的,除却对陛下忠心,还得是得了陛下信赖的。
建安侯府这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楚颂连是二房的人,长房的耳光被打得砰砰响。
建安侯府内,众人也才知晓,失踪的楚颂连实则是当日是趁夜入了宫,但楚颂早前并未看出来有任何端倪,楚颂连为何会入宫?
他人不在,旁人根本无人知晓。
但稍有心思的人,如建安侯,建安侯世子,其实心中都能猜得到一二,要么楚颂连急功近利,背着建安侯府也要拼死上位;要么,楚颂连是陛下召入宫中的。
两者之中,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都相信后者。
如今文帝留楚颂连在宫中养伤,一丝风声都探不到,早前建安侯府闭门不出,陛下又不是没有耳目。往后的几日,整个建安侯府都惴惴不安。
等到第五日上,京中的余孽基本肃清,京中也陆续恢复了秩序,早朝也有内侍官来通知,再过三日重新上朝。
如今建安侯府摸不清文帝态度,第一日的早朝,怕是很有可能不妙。
老夫人卧床,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未扰。
只是第五晌午,宫中来了传召,说陛下召建安侯世子入宫。
建安侯和建安侯世子,还有侯夫人与世子夫人都怔住,要来的,躲怕是躲不过。
……
“微臣楚颂平见过陛下。”御书房内,建安侯世子叩首。
大监会意,领了殿中旁人出去。
李彻看着手中折子,没唤他起,也没特意多看他,只是一面拿着奏折,一面淡声道,“朕宣你来,是觉得有件事,有必要提前同你说一声。”
建安侯世子心中似揣着只兔子般忐忑,“微臣听旨。”
李彻仍未放下奏折,语气中漫不经心,似是知会他一声一般,“早前楚楚去源湖见朕,结果遇到宁王行刺,楚楚同朕一处落水。朕回京前,将她置在安全之处,想着等京中安稳后,再让人接她回京。只是这趟回京,莫名听说陶真的事牵连了她,虽然这种无稽之谈,建安侯府应当也不会信,但朕还是觉得此事有必要亲自同你说一声的好,朕想接楚楚入宫,建安侯府可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