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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六章 不留余地(求月票)
    辰时初,随着天子踏入太和门内,并在御座之上坐定,因新年之故而停了近二十天的朔望大朝正式开始。

    皇甫玄机面目阴沉的立在群臣当中,心情忐忑无比。

    今日朝中议的第一件事,就是江南水患。

    首先从群臣中出列的,正是兵部尚书于杰,他手持着笏板,面色沉冷:“陛下!昨日南直隶水师有奏,自元月初九以来,南直隶十二营水师在诚意伯,操江水师提督李承基辖下持续作战数日,斩杀大小水妖不下三万。自昨日起,汉江为祸的水妖已被全数荡平,扫除一空。

    此外郧阳巡抚与湖广巡抚有奏,因相繇,常泽,巫支祁三位大妖皆被斩杀,长江水位已经下降两丈六尺,川蜀与襄樊两地水患已基本平复。臣在此为诚意伯父子请功,请封公侯之位。

    另南京中军都督同知有缺,臣请将李承基调职漕运总兵,兼任南京中军右都督;并以漕运总兵段东,调任操江水师提督。”

    于是这满朝上下的群臣,顿时发出轰然震响。

    而立在所有武臣前列的武定候曹易则瞳孔微微一凝,忖道这位诚意伯果然深知兵法。

    这是准备排除隐患,在攻敌之前,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吗?

    这漕运总兵的权势,可一点都不在操江水师提督之下,在长江与运河沿岸,李承基也依旧有着天位之能。而镇东侯段东任职漕运总兵,也已达数年之久。

    两人换任,不但可释天子与群臣之疑,还可保障长江与漕运的稳定。

    至于那南京中军右都督虽然只是一个虚职荣衔,却是一个台阶。

    李承基下次的迁任,就只有北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以及南京中军府的左都督这六个职位。

    那可不再是都督同知这样被人钳制的副手,而是真正执掌军中大权的军职——

    接下来果如武定候曹易所料,这殿内百官开始为于杰之言争论不休,可对于李承基与段东之间的换任,群臣都没有任何疑义。

    左军都督同知皇甫玄机倒是极力反对,可朝中附从其议的不超十人,且多为文臣。

    武官之中几乎无人应和,而兵部众官更是无一人出面支持。

    群臣争论的焦点,还是李承基与李轩父子的封爵。

    反对的一方是认为这场江南水灾,并非真正的军功,给予公侯之赏似乎太过。

    赞成的一方则以为,这次长江大水,为祸的水妖不下五十数万,又有巫支祁,相繇与常泽这样的大妖为祸,几乎席卷汉江全域与长江中下游,相繇的毒力,更能使两岸沃土寸草不生。

    诚意伯父子将之平复,救两岸数百万百姓于水火,使大晋未来数十年免于灾荒,这岂能不算军功?

    而朝中反对之人固然众多,赞成者也是极众。尤其是那些家乡在长江沿岸的群臣,对李承基父子的功绩都很认可,也感其德。

    最终群臣议论的结果,是李轩封靖安侯,并加‘从二品护军’的武勋,正二品‘骠骑将军’的武散官,另由内库封赠各种财物若干。

    李承基则依旧是诚意伯如故,加从一品柱国将军的武勋,从一品‘荣禄大夫’的散官,调职漕运总兵,兼任南京中军右都督。

    此外李承基的夫人刘氏,也被授于一品国夫人的诰命;还有李炎,升任扬州水师营参将,武勋正三品上轻车都尉,武散官正三品昭勇将军,其夫人素昭君也被授予三品诰命。

    扬州水师营参将,乃是扬州三营水师的主官。

    所以此议争论甚多,兵部尚书于杰却一力坚持。这位于少保认为李炎能力杰出,而诚意伯一系也在长江水师中威望高企,朝廷正该借助其力,整顿扬州水师。

    等到此事议定,这朝中的氛围又恢复冷凝,气息肃杀。

    皇甫玄机面色青白,浓郁的惶恐与不祥感积郁于心。

    只从他先前反对李承基调任漕运总兵时的情形,皇甫玄机就已知自身的境况不妙。

    昔日权遮满朝的辅国公府,何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整个朝堂上下,居然只有不到十人响应其言,且都是一些绿袍小官。

    皇甫玄机不由与自己的兄长后军都督佥事皇甫元机对视了一眼,可他这个兄长却是不济事的,此时竟是面色苍白,隐含惊惶之意。

    皇甫玄机又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内阁次辅,少保高谷,还有国舅孙继宗,可高谷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甚至是神色冷淡,有意避让;而国舅孙继宗则向他回以无奈之色。

    旁边武定候曹易看在眼中,不由微微摇头。

    他知道那高谷虽是正统帝旧臣,平时对正统帝与前太子虞见深多有维护。可这位毕竟是翰林出身,正统的儒人,其家乡也在南直隶,邻近长江。

    皇甫玄机解除巫支祁封印之举,已经是触及这位高少保的底线。

    曹易不知皇甫玄机到底是因什么样的缘由,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将巫支祁这等巨妖释放。可这个家伙行事过于粗疏不慎,明知这是大逆不道,凶险之至的事情,却偏还被诚意伯抓住了把柄。

    此时那湖广监察御使司正梁虽已假死脱身,不知去向,无论绣衣卫,还是都察院,都没有实质的证据,指证皇甫玄机。

    可这个家伙当天子与这满朝上下都是蠢货,任其摆布糊弄?

    至于国舅孙继宗,这位大约是有意帮忙的。

    可此时正值太子虞见济晕迷不醒,景泰帝猜忌之心极盛之时。太后一党岂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引发景泰帝的忌意?

    而就在下一刻,才刚从吏部都给事中位置上升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韦真,蓦然从群臣中出列。

    “陛下,臣弹劾皇甫玄机,于正统三十二年,征麓川期间骄淫不道,曾于军帐中强招数十苗女欢宴,并杀良冒功,纵兵劫掠,残杀百姓达数千人;又于正统二十七年任职京营都指挥佥事期间受贿三万两,与前任兵部侍郎尹春勾结,使京营采购残次兵器甲胄五万件,火枪七千杆。”

    “竟有此事?”

    坐在御座上的景泰帝,顿时瞳孔一凝:“此话当真?韦卿你可有确实罪证?来人,速将韦卿的奏本取来给朕一观。”

    而就在一位内侍匆匆往韦真行去的时候,群臣中就有一位五品将官出列:“陛下,臣可为人证,当年武定候曹易征麓川期间,小臣也有从征。

    皇甫玄机确曾在军中召集众将,白日宣淫,当日皇甫玄机命人强征的数十苗女,有三人残疾,近半人在事后羞惭自尽。”

    皇甫玄机不由向此人侧目以视,只见那人正是自己在左军都督府的下属,一位五品经历司经历。因此人出身西川,乃是那位世镇云南的沐国公旧部,所以平日在左军都督府中倍受他的排挤。

    可这个家伙,他怎么敢?

    可这人仅仅只是开始,之后那武官当中,又站出了一人:“陛下,关于皇甫玄机与前任兵部侍郎尹春合谋一事,臣可为证,此外皇甫玄机还有与前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勾连之嫌。

    臣曾亲眼见皇甫玄机与尹春在醉春楼欢宴不下七场,而众所周知,尹春乃王振朋党,而醉春楼乃是王振之侄王真的产业。”

    而就在这人之后,出列举证的文官武将竟然不下三十位。

    皇甫玄机的脸色苍白,眼神狂怒。

    征麓川期,他确实强征苗女,召集部将饮宴。也确有纵兵劫掠,甚至是屠城之举。然而那时大军征伐麓川,置身湿热烟瘴之地,士气低迷。他身为副帅,不能不以这手段笼络部将,稳固军心。

    至于正统二十七年期间,兵部侍郎尹春的那桩兵器案,更与他关系不大。

    那时他只是一个都指挥佥事,在京营中的权柄连前十人都排不上,哪里能做得了主?且那时他的兄长皇甫神机还在,对他管束甚严。

    所以当时,皇甫玄机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照例拿个三万两纹银而已。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让皇甫玄机手足冰凉的是,这些人竟欲将他打为王振一党!

    这真是荒唐,当初王振权倾天下,他们辅国公府也深受其害。他兄长皇甫神机更被夺去兵权,以至于在土木堡之变中,不敌万军之势加身的也先,被那位蒙兀太师活生生的轰杀。

    此事天下何人不知?他们皇甫家怎么都不可能是王振一党。

    可此时天子已经看过左佥都御史韦真的奏本,眼神更加森冷。

    “尹春?王振?果有其事?”

    “陛下!”皇甫玄机将头盔取下,行入到堂中拜伏了下来:“征麓川期间,臣确实召集众将饮宴过,却绝无荒淫之举,此事有臣麾下众多部将为证。至于兵部侍郎尹春主持的兵器采买,臣从未参与,这些人是在栽赃陷害,请陛下明鉴!”

    可就在这个时候,皇甫玄机望见群臣当中,又有一人出列。

    “陛下,臣主持王振案期间,确有不少人指证皇甫玄机。有人说皇甫玄机曾三次拜访王振私宅,与其密议,日常与王振相处,也有奴颜婢膝之举。

    臣当时因顾虑大局,看在前代辅国公皇甫神机壮烈殉国的份上,未曾深究。”

    皇甫玄机拿眼看过去,然后就脸色苍白。

    他认出那是太子太保,陕西总督庄镒。除此之外,这位还有个身份,景泰初年的都察院右都御史。

    昔日也是这位,在土木堡大变之后,首倡清算王振之罪。也是此人主持王振一案。

    可这人不是在陕西坐镇么?是何时返回的京城?又为何要党从李承基,向他发难?

    而此时天子的脸色,已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左右大汉将军何在?将皇甫玄机拿下,送至诏狱讯问。”

    皇甫玄机顿时只觉一身的力气,都在这刻全数消散殆尽,几乎瘫软在了地上。

    武定候曹易见状无奈苦笑之余,也对李承基升起了强烈的忌惮之意。

    这位诚意伯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石破天惊,不留余地,竟是一举将皇甫玄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念,万不可令这位诚意伯升职京城,否则自身权位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