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公孙雪将几堆小山一样的卷宗,堆在了李轩等人的面前。
“这是半年来有关于宣纸,硫磺,木炭这三种物资的账册,全都在这里。要查半年之前,那就得去朱雀楼调档。”
李轩吃了一惊:“这么多?会不会搞错?”
“就是这么多。”公孙雪苦笑着解释道:“我们不可能为这几种物资制作单独的账本,都是混记的。不过每一张宣纸都有记录,然后还得一张张回收。木炭每一天,每一层用过多少,也都有着规矩,且记录在案,所以我们这边的文档非常繁琐。”
李轩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这几堵小山,心想彭富来与张岳两人都是看一眼书就会头晕的。这么繁重的工作量,只靠他与乐芊芊两人显然不现实。
他眼珠一转:“把你们文书房的文员叫几个过来,我需要你们给我先统计个简册。”
公孙雪闻言一愣神,有些抗拒:“可我们手边还有许多事,尤其这次变故之后,许多物资都需要重新统计。关押的妖魔也需要造册——”
“不至于连三五个人都抽不出来吧?”李轩黑着脸,扬了扬伏魔总管给的谕令:“总之先将这三种物资的出入账搞定再说。对了,你们这里的文员就只有这几个?那些没值班的,也都给我唤来。镇妖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敢怠懈?”
公孙雪明显很为难,可她显然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在李轩那份谕令的逼迫下,犹犹豫豫的答应下来。
好在李轩又给她出了主意:“人手不足,那就去朱雀楼与藏书楼借调,就说是总管大人的意思。”
——那边有许多的文职,还有管理文档的,都闲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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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公孙雪眼神微亮,当即迈步往门外行去的时候。张岳趁机打量着公孙雪的背影,不自禁的啧啧赞叹:“王大人可真有福气,有此美妻夫复何求?你看这身段,这容貌,这气质,可远比那些小姑娘勾人多了。这就是良家啊!与秦淮河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滋味。”
“同感!同感!如能一亲芳泽,我愿少活十年——算了!”
彭富来随后就想到,王守一的确是能让他少活十年的。他忙又摇了摇头,心忖还是命重要些,然后他就微含疑惑道:“不过这位王夫人,看起来似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心事?”
李轩斜目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倒是没像张岳一样,就只光顾着垂涎人家良家少妇去了。
乐芊芊则对张彭两人那色中恶鬼般的行径实在看不下去,她木着脸,神色不悦:“说什么呢?说话都放尊重些!”
可能是感觉语气太重,也可能是李轩与彭富来等人看过来的讶异目光,让乐芊芊一阵心虚,她语声又放柔了下来:“我劝你们别打歪主意,这位王夫人你们得罪不起。她祖父公孙鹤,乃是三十年前的白虎堂主,如今虽已逝去,可门生弟子却遍布于六道司内。
还有,她的姐姐公孙灵,如今就是七位内监查使中的一员。而她的姐夫,乃是青龙堂伏魔中郎将雷真。一家子都位高权重,你们要敢得罪她,那几位都得撕了你们。”
张岳与彭富来则奇怪的对视了一眼,都感觉乐芊芊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像是吃了火药一样。不但对李轩冷冰冰的,一直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对他们两人也毫不客气。
李轩则心想那伏魔中郎将雷真,不就是雷云的兄长?六道司里面这弯弯绕绕的裙带关系,还真够复杂的。
他随后摇了摇头,凝神看着手中的一本账册。
李轩发现这镇妖塔内的木炭与硫磺用量,还真不小。
镇妖塔内的环境本就阴湿,里面一个窗户都没有,全靠法阵来通风。里面又关了那么多妖魔恶灵,这就更增阴寒。
这里的湿寒之气,便连第二门的武修都顶不住。所以这塔内每天都需要燃烧大量的木炭驱寒,否则平常人在这里面,是一天时间都待不下去的。
至于硫磺,此乃至阳之物,外用可以驱逐蛇虫,灭杀邪煞;内服则可补火助阳,治疗沉寒疴疾,故而也是镇妖塔内的常用之物。
塔内的狱卒甚至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饮用六道司秘制的硫磺酒。
在各层的监牢周围泼洒硫磺,更是常规之举;尤其蛇虫二类的妖魔,硫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镇压它们体内的业力与魔性。
其实查到这里,李轩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那火药与神火符,的确可在镇妖塔内制作。
可李轩还是想要找找看,能否通过物资的出入账与使用记录,追查到真凶。
只是这工作量的确非同小可,镇妖塔地上五十七层加地下三层,即便李轩只查血无涯入狱后这两个月的文档,也是一样有将近七百多本厚达一指的账册需要翻阅。
公孙雪虽是从朱雀楼内临时调来了十二位文书,持续不停的拨打算盘,可由这进度来看,可能三五天都未必能搞得定。
更麻烦的是,他们还得派人去各层楼,各个库房去查验。由于一日前的变乱,账册上的记载与实际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少出入,需得一一核实。
李轩只在这文书房呆了一个时辰就坐不住了,恰好那位石监察使已经在镇妖塔的第九层提审一应涉案人等,李轩就毫不客气的跑过去旁听。
石心麾下的内堂人马对他很不待见,最初拒绝得很坚定。李轩也没与他们争论,他直接以提审的名义,把江含韵,马成功,雷云等众多涉案的校尉都尉聚在一起,大半天都不肯放人。
就像是李轩对石心说的,双方合审可以提高效率。可如果石心拒绝,他有的是办法给对方捣乱。
他奉有伏魔总管谕令,以侦破‘镇妖塔爆破案’为借口介入。即便石心本人,对此亦无话可说。
最终那位石监察使还是点头了,容许他在几个审讯室里面,都添了一张桌子。
不过在李轩坐下之后,石心看他的目光,却是阴冷如刀,仿佛要钉入李轩的骨髓深处:“看来李都尉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又或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你们家那位总管冲锋陷阵?就不怕夜路走多了,遇见鬼么?”
李轩则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石监察使说的话,我的确是听不懂。可我李轩行得正,站得直,走的都是阳关大道,还真不怕什么魑魅魍魉。也希望石监察使,能如我这般。”
石心一阵沉默,他定定的看了李轩一眼,然后不置可否的道了句‘李都尉之言,我记下了’,就开始了审讯。
这位最开始询问的,是镇妖塔的几名校尉,最开始的问题还很正常,与李轩想问的差不多。诸如‘何时轮的班?’,‘与什么人接触过?’,‘期间可曾离开?’等等。
可在这之后,石心的问题却开始偏离,逐渐变得刁钻起来。比如问江含韵的时候,这位就问了一些似与内鬼案相关,其实目的叵测的事。
“闻说你父亲年轻时,曾与血刀老祖有过交情?”
“两年前你曾用银钱十七万两,九颗元气石,重金购得一枚雷烈珠,当时你还只是一介都尉吧?这钱从何处来的?”
“朱雀堂堂主暗疾在身,屡次请你的父亲出手诊治。江含韵你能以十七岁之龄升任伏魔校尉,是否与此有关?”
这还算是相对客气的,如对神相都指挥使方象山,藏器楼主李守芳,鬼宿都指挥使甄神炼,火鸦都指挥使雷云,黑蛇都指挥使沈知谋等人,问题就更加刁钻苛刻了。
尤其是李守芳,石心拿着一本账册,拷问李守芳足足七个时辰。最后实在抓不到破绽,才不了了之。
还有马成功,被问得满头大汗。
可这位马都尉虽然贪财了些,却从不在公帑上下手,也从不在街面上勒索百姓银钱,勉强算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惊无险。
李轩心想伏魔总管与朱雀堂某些人的担忧,果然非是无稽,这位石监察使,确是来者不善。
可他也没有阻止,只需石心的问题不超他的底线,那就任之由之,只将这些人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方象山等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这阵仗难住。如果真被难住了,那就是确有问题。
李轩虽然反感石心的做派,却还不至于枉法徇私,姑息养奸。如果现在的朱雀堂真是藏污纳垢,那就确实需要狠狠清扫。
他想这大概就是伏魔总管,选择由他来侦破爆炸案的缘由。
李轩之所以坚持旁听,也只是为防万一,避免这些内堂的人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在审过江含韵马成功等人之后,就轮到了镇妖塔各层的牢头。
此时内堂的诸人明显变得兴致缺缺起来,唯独石心还是精力十足。
可就在李轩为一无所获的讯问而皱眉之际,负责掌管地下二层的牢头开口就让在场人等为之一惊:“事发当晚,我亲眼望见雷校尉离开了底层。他沿途还使用了幻术,意图隐藏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