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使节在临安盘旋了十余日总算是走了,临安城内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朝堂上也再度恢复了原先那般争吵不休的态势,而赵构却变得不再轻易开口,既不偏向秦桧也不偏向万俟卨,结果每次朝会都弄得两派争吵不休。
秦桧依旧还是告病不上早朝,秦天德居然也托病告假,不入宫中,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不知道秦家叔侄在搞什么鬼。
不过还是有极少数的有心人从二秦的反常举动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察觉出临安城将会迎来一场最为凶险的狂风暴雨。
这样的有心人极少,都是在官场上沉浮了数十载的老家伙,而且并非处于权力核心地位,一直以明哲保身为宗旨,例如在秦桧掌权期间能够屹立不倒的礼部尚书杜洪就是其中之一,在二秦相继托病告假之后,他居然以定省假(探望父母,三年一次,共三十五天)为由,告假返乡。
这样的人虽然瞧出了一些端倪,但却不会外传,生怕惹祸上身,只是各自寻了由头躲出了临安,因此绝大多数人对将来可能到来的风波一无所知。
秦天德之所以装病,是因为需要考虑如何调整自己的计划,又或者是说该如何利用完颜亮突然提出的要求,提前实现自己的计划。
“本王要秦桧死!”
知道如今,秦天德每每想到完颜亮的这句话,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因为他这只蝴蝶的缘故,历史在阴差阳错之下居然生了这么大的改动,居然会有金人提出要了秦桧的性命!
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秦天德的计划,不过却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可以大大加快他心中计划的进程,避免夜长梦多,引其什么意外。
这几日来他几乎闭门不出,终日待在书房内苦苦思索。既然计划要提前了,那么一切就要重新设定,而且还必须更加周详,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否则那不再按照他所熟知的方向展的历史,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模样。
在秦天德心中,完颜亮那厮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虽然很是直白的说出要让秦桧死这样的话来,可是却不告诉他该如何下手,只是说一切由他安排,夏秋交界之际,就是秦桧丧命之时,不能早也不能晚,这对于秦天德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除掉秦桧的手段其实他早就胸有成竹了,关键是这个时间的限制,实在是太操蛋了。秦桧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脚色,他想什么时候收拾就什么时候收拾,完颜亮的话说的不清不楚,但秦桧丧命的时间却说得极为肯定,显然是与其谋反有关。为了能够继续得到完颜亮的信任,他还必须想办法完成完颜亮的嘱托,他一想到此事就挠头不已。
过了几日,秦天德依旧托病告假,秦桧却是“痊愈”复出了。
“痊愈”后的秦桧像是磕了药一般,突然变得生猛了许多,刚一上朝,御史台的诸多监察御史在御史中丞勾龙如渊的带领下,展开了一番新的参劾。
这一回勾龙如渊等人参劾的皆是近期从秦桧正营叛变到万俟卨阵营的官员,品秩从三品到七品不等,一一列举各人所犯罪证,给人一种简直是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感觉。
赵构也没想到秦桧会来这么一招,而且大小十几个官员同时被参,这还是他登基之后的头一次。若是这些官员真的被参倒,万俟卨一方不论从声势还是从实力上都会大为消弱,因此他继续选择了沉默,本想让双方扯皮,扯到最后不了了之。
哪知道秦桧却是一反常态,不在像以前那般不言不语,态度强硬的觐见赵构,要求将那些官员法办。他这么一带头,依附秦桧的众多大臣立刻纷纷附言,大有非要逼迫赵构表态之意。
虽然万俟卨及其党羽据理力争,妄图保下这些人,可是赵构面对秦桧的强势,最终选择了退让,被参劾的十几个官员轻者罢官,重者交由大理寺查办,又死无生,而且对于空出来的官位,秦桧立刻上了一道奏折,将所有递补的官员一一列出,显然是早有准备。
面对秦桧如此的霸道,赵构心中纵是再有不满,想到刚刚离去的金人使节对秦桧的态度,他也无法驳斥,只能任由秦桧做主。
此事一出,秦桧声威大震,举朝上下皆见识到了秦桧的手段,也明白了秦桧为什么会隐忍这么久的原因,不能不暗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秦天德在秦桧面前还是过于稚嫩了。
这么轰动的事情,被认为是早就觉察出异样,故而躲在家中的秦天德自然也知道了。尽管他对秦桧为人不耻,但也不能不承认秦桧手段之高明。
树大有枯枝,想要除掉枯枝并不难,难得是如何将所有的枯枝找出,然后集中起来一举铲除,从而才能毕其功于一役,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经历。
显然秦桧就是这么做的,而且他秦天德成为了秦桧手中的鞭子,将那些有二心的党羽全都赶到了万俟卨门下。如今这些背叛了秦桧的官员全部遭了报应,秦桧不但削了万俟卨的面子,震慑了手下的党羽,而且又收受了大笔的贿赂——那些递补上来的官员,哪个会少给秦桧送银子?
这事情能不能用来做些文章呢?
这日傍晚吃罢了晚饭,秦天德再度一人坐在了书房中,也不让下人掌灯,独自沉坐于黑暗之中,似乎黑暗才能给他足够的冷静和细密,才能将所有的事情重头到尾梳理清楚,帮他在黑暗中现光明所在。。
不知道什么时辰,门外突然传来了秦三的声音:“少爷,左相府派人前来探望少爷,少爷要不要见他?”
万俟卨来探望我?这么晚来干什么?
秦天德皱了皱眉头,问道:“三儿,他们在哪个门等候呢?”
“回少爷的话,是后门。”
“几个人?带头的是谁?”
“带头的是左相府的管家,小的跟他认识,带了三个人。”
秦天德不仅心中苦笑,万俟卨居然也许会了完颜亮的那一招,虽然是管家带队,但只冲着这么晚前来,走的又是后门,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万俟卨必定在那三个人中!
吩咐下人掌了灯火,端上了一杯热茶,秦天德斜靠在椅子上,心中反复揣测着万俟卨的来意。
他清楚的很,万俟卨如今的日子很难过,虽然外人都认为是他跟万俟卨联手对抗秦桧,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在朝堂上真正与秦桧抗衡的是万俟卨,而不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右春坊的他。
因此秦桧此番出手,万俟卨的面子落得最狠,他只是稍带而已,而且由于他一直告假,所以还可以给人一种错觉,秦桧只能趁着他不在朝中的时候动手,一旦秦天德重返朝堂,这场斗争的身负仍未可知。
不过饶是如此,万俟卨的损失也是极大。这损失不单单是指那十几个官员以及官职,更多的是指他在朝中的威信,连自己的党羽都保护不了,而且一下子被秦桧剪除了十几人之多,这样的老大还能跟么?这样的老大还有前途么?
不出秦天德的所料,万俟卨果然来了,而且神色大为不正常。
万俟卨是独自进入秦天德书房的,带来的几个人被留在书房外与秦府的下人一同把守,一进来就反关上了房门,还拒绝了秦天德准备命人奉茶的好意,疾步走到秦天德身边,用颤抖中带着浓浓欣喜的声音说道:“大人,如今除掉秦桧老贼的机会到了!”
只从万俟卨的话中,秦天德就能感觉得出其心中的兴奋,因为这老狐狸居然将平日怪在口中的“秦相”改为了“秦桧老贼”,只是他有什么好办法?
瞥了眼万俟卨,秦天德不露声色的说道:“老贼执掌朝政多年,根基深厚,若是没有必杀的把握,本官以为尽可能不要招惹,否则引起他的报复恐怕最终受损的还是咱们。”
万俟卨显然是因为之前之事恼透了秦桧,连带闭门不出的秦天德都恨上了。他看了秦天德一眼,言语平淡的说道:“秦大人,本相被他报复的还不够么?反正此事仍由本相出头,大人只用在官家耳边敲敲边鼓即可,若是真引来了老贼的报复,老夫一人承担便是!”
“世叔严重了!”秦天德慌忙改口,“本官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以为大蛇当打七寸,方可一击致命,否则宁愿等到时机来临,也不愿反遭蛇咬。
如今你我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几日的事情,本官也是气的够呛,若是世叔折了,小侄一人又怎可对抗得了秦桧来贼?”
万俟卨狐疑的打量了秦天德许久,只以为秦天德年轻,见识到了秦桧的雷霆手段后知道怕了,开始笼络自己,不再像以前那般猖狂,点了点头说道:“秦大人,本相问你,若是有机会一举将老贼连根拔起,大人可愿意助老夫否?”
“若是真有此良机,本官自不会错过!”秦天德站了起来,毫不迟疑的说道,“只是世叔,你究竟有了什么依凭,如此有把握对付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