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希腊人的谈判方式

    万尼乌斯一边命令士兵们继续拔营整队出发，一边在自己的御帐里接见了卢库卢斯的使节。

    这个希腊人个子不高，依据万尼乌斯的目测大概在一米七左右，却有着挺拔的身材、锐利的眼神和俊朗的容貌。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方双手的手指偏短，指节粗大，虎口处有着明显的老茧——再加上坚定有力的步伐，对方职业军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走近帐篷之后，希腊人先是眯起眼睛，在帐篷里的诸多日耳曼统帅身上扫过一圈之后，才自信的望向万尼乌斯：“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在我面前的一定就是在抵抗罗马人入侵的战争中杀死了克拉苏的英雄，美因茨的万尼乌斯——我就好像见到了赫拉克勒斯降临人世。”

    听到这样即表明立场，又恭维主人，同时充分的展现了自己的判断力和情报的话语，万尼乌斯便笑了出来：“我本以为您是位军人，但现在看来，就算是罗马公共集会所里的那些演说家面对您也要显得愚鲁木讷了。”

    希腊人昂然挺胸：“虽然我只不过是卢库卢斯大人麾下的一名步兵队长，但在口才方面也是下过功夫的，厚颜攀附的话，凯撒也是我的同门呢。”

    万尼乌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凯撒曾经在罗德岛苦修雄辩术——这希腊人所指的，怕就是这个了。

    但是紧接着，在一干统帅们因为希腊人的狂妄而生气之前，希腊人话锋一转：“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许多口才上远胜于我的人呢。”

    这种毫不留情的恭维让万尼乌斯也尴尬起来。原本他以为对方既然是名军人，多少也应该有些军人的气节，谁想到居然是这样……

    万尼乌斯毫不怀疑，哪怕自己眼下挖个鼻孔，对方也会称赞自己挖鼻孔的动作洒脱率性，颇有古风……

    也许，在文明人的世界里，这种恭维能够迅速的拉近双方的关系，利于接下来的谈判，但对这种东西万尼乌斯一点兴趣也没有：“好吧，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卢库卢斯麾下的得力干将。而之前狄克推多前来，也已经向我转达了卢库卢斯阁下的善意——那么，您又是负有什么样的使命呢？”

    “厄……”希腊人楞了一下，之后笑了笑：“狄克推多阁下回去之后，向卢库卢斯大人转达了您的善意。卢库卢斯大人非常希望能够和您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等希腊人说完，万尼乌斯已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知道也许你们希腊人罗马人就喜欢这么说话，但是在日耳曼，我们不是这么和人谈事的。”

    在希腊人惊讶的注视下，万尼乌斯认真的看着对方：“就让我直说了吧，你的首领卢库卢斯，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先是派一个罗马小商人跑过来，没多久又把你也派过来——你可别跟我说他只是为了告诉我‘嘿，万尼乌斯，我想和你做朋友’。”

    听到这样戏谑的话，周围的日耳曼人全部哄笑起来。

    而希腊人则委屈的眨了眨眼：“我无意冒犯，更不想怀疑您的判断——但卢库卢斯大人确实就是这个目的啊——他希望能够和您成为朋友。”

    万尼乌斯再次耸了耸肩，闭上了嘴。

    “哦，我亲爱的朋友，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种友谊是毫无利益交往的。”看到自己的主人失去了耐心，德萨从一群日耳曼狂战士们的身后站了出来——作为万尼乌斯的仆从，他们这些算不上好战士却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本来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停顿了一下之后，德萨发现万尼乌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乱入而发发火，便壮着胆子说了下去：“两位伟大人物由于相近的美德而惺惺相惜并结下深厚的友谊，这样感人的事情在历史上从不少见。但即便是再怎么伟大的英雄，他们之间的友谊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够使他们的朋友从这份友情中获益。我想问的是，我的主人，伟大的万尼乌斯，要怎样才能对您的主人，睿智的小卢库卢斯的事业起到帮助呢？”

    听到这话，万尼乌斯几乎吐出来。

    不就是问“卢库卢斯到底想从老子这里得到啥”嘛，还“对他的事业起到帮助”……希腊人能把好好的话说成这样，也难怪他们作为古代最繁荣的文明之一却先是被马其顿放倒，后来又被罗马驯服了。

    不过，这种见鬼的拐弯抹角的废话，显而易见的对上了对方的路希腊人楞了一下，之后对着德萨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赞美奥丁大神的慷慨——在这样的勇士之都能够见到一位同乡是何等的幸运啊。”

    停止了这样不伦不类的问候之后，希腊人才接着说：“诚然，如您所说，那些伟大英雄之间的友谊总是会成为他们的朋友事业上的巨大助力，但不可否认的是，任何一段感人至深的友情总有一个并不是特别惊天动地的开端——而眼下，正是这样的开端。”

    “至于万尼乌斯首领对卢库卢斯大人事业上的帮助，那是毋庸置疑的。任何一个人能够得到这样一位武勇过人，且有诸多豪杰襄助的英雄的友谊，都会获得极大帮助的。但是在此之前，卢库卢斯大人认为，他有必要向万尼乌斯首领证明，他也是配得上这份友谊的——要知道，万尼乌斯首领的实力已经经过了充分的展示，而卢库卢斯大人却还什么也没有做。”

    万尼乌斯皱了皱眉头——照这么说，倒是卢库卢斯要先给自己点好处，来换取自己对他的支持？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看到万尼乌斯皱眉，德萨本能的以为万尼乌斯不喜欢对方的说法，立即尽职尽责的发动了反击，“友谊乃是人世间最伟大的情操，并不拘泥于身份、地位——难道您竟然以为万尼乌斯首领是个凭借对方身份权势结交朋友的凡俗之辈吗？要知道，只要卢库卢斯大人确实英雄了得，那么无论他是富可敌国，还是一文不名，都会受到首领的热情款待的。”

    希腊人遭到了反驳，却并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的点头：“确实如此。但自古以来，雄鹰不与斑鸠同飞，一个英雄的朋友必然也是豪杰——万尼乌斯首领的战绩足以证明他的勇武绝伦，但卢库卢斯大人却并未获得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这多少有些不公平不是吗？”。

    “那么，卢库卢斯打算怎么展示他自己呢？”说着，万尼乌斯冷笑了一下，“带领他的军队来和我打一场？”

    希腊人立即飞快的摇了摇头：“当然，好友之间偶尔也会相互切磋技艺，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您正在和北方那些并不服从您的部族战争，不是吗？卢库卢斯大人的意思是，作为您的朋友，尽管在这种时候不能出兵以便分享您胜利的荣光，至少也可以在物资上提供一定的支持，使您更加轻易的获得胜利。”

    “那么，卢库卢斯打算提供什么给我呢？”说着，万尼乌斯又笑了一下，“他又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呢？”

    听到这话，希腊人顿时笑了起来：“这个……卢库卢斯大人并没有说。”

    “您瞧，”看到周围的统帅们似乎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希腊人连忙辩解起来，“对于您的军队，以及您的敌人，卢库卢斯大人所知不多，所以并不知道该向您提供什么——毕竟，如果武器不顺手，铠甲不合身，那么即便是赫菲斯托斯亲手打造的，也无法发挥出功用……”

    万尼乌斯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如果自己的理解没错的话，这竟然是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冤大头啊：“也就是说，我需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

    “当然……”信心十足的回答之后，希腊人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掉进了陷阱，连忙改口，“您可以相信，只要是卢库卢斯大人的财力能够支撑的，他是不会吝惜对自己朋友的馈赠的。”

    这个回答让万尼乌斯无话可说——显而易见的，对方也不是傻子，并不会允许自己真的狮子大开口：“那么，我又该如何回报他的慷慨呢？”

    希腊人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又点了点头：“事实上，卢库卢斯大人并不需要您的报偿——对于他来说，您的友谊就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但是，如果您愿意，那么来自您的，对罗马人的和平承诺，将会使卢库卢斯大人非常高兴。”

    万尼乌斯楞了一下，之后无奈的叹息了出来——难道那个卢库卢斯真的是个傻瓜，主动找到自己，出钱出物，为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对罗马用兵？

    这个要求几乎把万尼乌斯逼到了绝路如果他做出了承诺，那么以后就不能攻打罗马，这显然和他一直以来的计划不符；如果他拒绝做出承诺，那就意味着他对罗马是有野心的，他一直以来对罗马的友好姿态就白费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万尼乌斯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卢库卢斯的要求。我自己可以代表我的部族联盟，但卢库卢斯却无法代表罗马人——我做出承诺不对罗马用兵，那么在我有生之年就不会有我的人渡过莱茵河去袭击罗马人；但即便卢库卢斯承诺不会攻击我，仍旧会有罗马人率领军队来进攻我。”

    停顿了一下之后，万尼乌斯挥了挥手：“你回去告诉卢库卢斯，等到他能够代表全体罗马人的时候，也许我会给他这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