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轲周杀气顷刻散了,人懵在那,经过漫长的三秒钟沉默,才找回脑子,“……儿子?……爸爸?”
朱厚学这声突如其来的爸爸叫得愣了片刻,没理会唐轲,越过他肩头去看朱文祯,“闹够了没?”
朱文祯缩着脑袋朝唐轲靠近了些,抬手捉住他手臂,很小声地喊“父亲”。
朱厚学叹息摇头,吩咐刚才堵唐轲二人的侍卫,“你领湘儿去隔壁等着,我单独跟小可讲。”说罢直接负手转迈步跨进隔间里去。
看着朱厚学那容人拒绝的背影,唐轲忍住腹诽,这样气场的老子,也难怪湘儿待人会那样端着了。
朱文祯些放心,怕父皇为难小可,捉着小可手臂放。
唐轲拍拍他的手,咧嘴笑说:“没事,我待会就出来领你回家。”
许是小可举重若轻的态度染,朱文祯心下稍松,略犹豫阵,方才由人领着朝隔壁去。
唐轲进了隔间,朱厚学随意在榻上坐下来,神色平常,却股威严在。
紧挨着朱厚学后站着洪容,再往后是排便衣侍卫。
唐轲将那打头的侍卫看了两眼,又收回视线。
朱厚学抬手指着边坐塌:“坐。”
唐轲朝他躬礼,并和他客气,真就挨着朱厚学坐了下来。
“我这个长子,最近遇上些麻烦,为他的安全着想,我安排他在家里好好待着,可他听,逃出来去了你那里,这段时间倒也麻烦你照顾他了,我今日便领他回去。”
朱厚学说完,看向唐轲,唐轲没说。
洪容从唐轲进门开始就始终盯着他,此刻皇上的问出来,这小子搭也就罢了,脸上还阴晴定的,知走神到哪里去了,倒像是在脑子里演了出大戏,会拧着眉头失神,会又莫名其妙摇头笑来,洪容心想小殿下怕是看走了眼,喜欢上个傻子。
唐轲依旧没开口,洪容上前半步小声提醒:“我家老爷与你说呢。”
唐轲这才回过神来,来回看着洪容和朱厚学。
朱厚学无奈问:“你可什么要说?”
“句。”
“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轲说着,啪下跪在朱厚学面前。
朱厚学微眯着眼看着唐轲头顶,深吸口气,又吐出来,“来说。”
唐轲恭敬谢了声,站来。
朱厚学依旧指着他刚才的坐塌,“坐下说。”
唐轲是个普通小老百姓,还是个接过刺杀王爷任务的刺客,此时对上这全锦朝最权势的男人,说心里点怵那是可能的。
可唐轲很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在面上表现得气定神闲些,绝能显得畏首畏尾、做贼心虚。
所唐轲这次依然没客气,还是挨着朱厚学坐下了,只是板坐得比先前笔直了些。
“怎么看出来的?”朱厚学随意问了句。
唐轲咧嘴笑,“猜的,”顺手丢了个马屁过去,“您这样的气度,天下绝无第二人能及您万分之。”
实际上朱厚学后那打头的侍卫,制式佩刀上刻的纹路,唐轲认得。
朱厚学哼笑声,“那我们就把挑开了说,章家茶楼那件事,你救了我儿子,你之前的份,我追究,我想你肯那样冒死救他,应该也是喜欢他的,既然如此,为我儿子安全着想,我把他领回去,你与他两人的事,待这阵子过了再把账算清楚。”
朱厚学说时始终冷静地望着唐轲的脸,目光天然带着压迫性,说出的平缓,却像是容人拒绝。
唐轲抬头,回望着朱厚学,“陛下——”
朱厚学抬手,“在这里叫我朱老爷就行,必拘于礼数。”
唐轲朱厚学虽帝王的气度在,却并摆皇帝的架子,心中块大石放下来,讲也藏着掖着了。
打从进了这房间看到那排侍卫开始,唐轲就猜出来朱厚学是当今圣上,当下脑袋里就炸开了锅,各种信息奔涌而来,时思绪万千。
可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了皇上开口要带儿子回宫这件事,其他的然就只能暂时放放。
至于皇上开口要人这事,唐轲略思忖,觉得并是真的要找他要人。
朱文祯从宫里跑出来都个月了,在他的小宅院住了这么久,他认为堂堂天子会拖到现在才查出来他的藏之处,显然皇上是放水了。
那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茶楼里堵他们两个?而且反而是支走了朱文祯,单留了他个小屁民来谈?
唐轲做了个要脸的大胆猜想,认为皇上这是要来探探他的底,看看他这个人来了。
所唐轲笑着朝朱厚学凑了凑,改口,“朱老爷,谢您明察秋毫追究我之前的份,我知您很爱长子,赶巧了是,我也很爱他,那咱们其实是在条战线的,对吧?”
许久没人敢拿这样的语气和轻挑姿态与朱厚学说了,敢和他同称“咱们”的,更是从未过。
朱厚学挑着眉毛看他,觉得这小子倒是比预想的更意思些。
唐轲朱厚学那目光像是在说让他继续,就清了清嗓子说:“依草民拙,我觉得如果真是为湘儿好,就该尊重他的意愿,显然,他想跟您回家。”
朱厚学冷哼声,“他并知那些行为的后果,由着他的性子来,你为你在帮他?你那是在害他。”
唐轲毫客气地怼回去,“您凭什么觉得您这就是在帮他?”
“大胆!怎么与老爷说呢!”洪容低声呵斥唐轲。
朱厚学抬手,“要嘴。”
洪容慌忙噤声。
唐轲继续:“朱老爷,章家茶楼那件事,我也牵涉在里头,这事究竟罪魁祸首是谁,哪些人要负责,您清楚,我也糊涂。”
“如今是您家着火,在您把家务事处理干净之前,恕我直言,我觉得您那偌大的宫殿,未必就比我的小宅子安全。”
“您觉得湘儿和我在是任性,可您没想过,您为对他来说最稳妥的安排,其实才更危险?”
朱厚学看着唐轲,沉默半晌,笑来,拍了拍唐轲的肩头,“你倒些意思,我挺喜欢你。”
唐轲笑笑,拱手:“谢谢,您也挺意思,我也喜欢。”
这讲得也太没规矩了些,就算皇上勒令要开口,洪容也实在听下去,站在后头拼命咳嗽,示提醒。
朱厚学缓缓转,瞥洪容眼,洪容的嗓子立刻好了。
朱厚学将头转回来,揽住唐轲的肩,头凑到他旁边,“你知,我头次听我儿子说喜欢上个匿名小写手,就觉得你这脑袋是留得了,我那儿子任性,硬要保你。”
“后来章家茶楼出事,我才知,嚯,你这份简单呀,光是个写手,业余时间还做做刺客?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你这份摆在这,我就是想留你,也留住了。”
“所你看,头个想干掉你的,就是锦朝最权势的那个,如此情形,你确定你那小宅子能比我的大院子安全?”
朱厚学离唐轲极近,浑厚的声音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落进唐轲耳朵里。
皇上是章家茶楼出事之后才知他刺客份的?
唐轲屏住呼吸,兴奋到睁圆了双眼。
先前在脑海中始终缺块的拼图突然间就集齐了,原本混沌的形势豁然开朗。
唐轲眸光亮,茅塞顿开,啪地巴掌拍在腿上,“……我明白了!”
朱厚学微微愣了下,没想到唐轲反应这么大,且这反应好像和预料的太样,过他没深究,只点头说:“你能明白就好,人我就领回去了。”
唐轲望向朱厚学,慌忙摆摆手,笑说:“是,您误会了,我是在说领人这事,”他朝朱厚学后几人看了看,又凑在朱厚学耳边低声说:“朱老爷,咱俩能单独聊聊吗?”
朱厚学瞥唐轲片刻,他命人盯着唐轲已经些时间了,对唐轲此人算是些了解,此时倒也怕唐轲真的做什么出格的事,便点头,抬手示意所人都出去。
洪容喊声“老爷”,放心留朱厚学和唐轲两个人单独在里头。
朱厚学耐烦地摆摆手,“快些。”
洪容敢再坚持,与行便衣侍卫出去,带上了门。
“说吧。”朱厚学放开唐轲肩膀,子朝后靠了些,只手臂随意搭在后矮桌上。
唐轲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稿纸,展平了,按在那矮桌上,推到朱厚学手边,“朱老爷,如咱们做个交易?我将这信息给您,换您将儿子暂留在我这里,等您把您后院的火灭了,咱们再另行商议您儿子想去哪住的问题,怎么样?”
朱厚学瞥眼手边的稿纸,拿来看了,是唐轲之前在书局走廊外头桌边写写画画的那张放满代号的组织结构图。
朱厚学抬眼皮看唐轲,冷笑,“你没资格跟我谈判。”
“哦,那打扰了,当我没说。”
唐轲说着,抬手要抽回朱厚学手上的稿纸。
朱厚学手指却捏紧了让他将纸拿走,两人各执边,将纸上的褶皱都扯平了,眼看就要超过纸张承受极限。
唐轲些无奈地笑来,“陛下,您是九五之尊,这样和我个小屁民抢稿纸,是是太好?”
“你既知这样的机密,知情报,是何罪名,知么?”朱厚学看他。
唐轲装傻无赖:“我知什么机密了?这上头就是写了几个乱码而已,是我的小说大纲,是什么机密,您误会了。”
朱厚学笑,“你这张嘴……或许要去大牢里用了刑才撬得开。”
唐轲摇头:“我是刺客,用刑我怕,死我更怕,信您可试试。”
朱厚学看着唐轲,又僵持片刻,唐轲:“您再松口或是松手,我可就把这纸撕烂了,反正上面的东西我记得清二楚。”
唐轲说着,手指真就用了力,稿纸中间传来轻微的撕拉声。
朱厚学终于松了口,“好,我考虑考虑。”
唐轲笑着立即松了手,“那四舍五入就是同意了?君子言驷马难追,您可别和我这小屁民赖账。”
朱厚学摇头,与他计较,将那纸上内容上上下下看遍,脸色沉下来,“这上头的信息,你从哪得来的?”
唐轲将那狱厂暗室的地址报给朱厚学,又说:“章家茶楼这件事过去月余了,我个相干的人都看出眉目了,您安排的那帮人还没查出点东西来,是脑子里进屎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您就好奇吗?”
朱厚学然是所怀疑的,但这事涉及天家颜面,他好操之过急,唐轲这样当面戳穿,若是他算个宽容大度的明君,此刻早与这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闹翻脸了。
偏他还真些喜欢这臭小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打算与他翻脸。
朱厚学将那纸收了,指着唐轲:“在我面前讲这大逆的,脑袋想要了?”
唐轲早看出来朱厚学打算要他的命,然是怕的,笑说:“那您现在要拿去么?”
朱厚学叹口气,“罢了,暂且留在你脖子上。”想了阵,又说:“你说的倒也些理,湘儿留在宫里与留在你那或许差别真的大,只是你那宅子实在太小,委屈我儿子了……”
唐轲理亏,垂眼想了想,说:“朱老爷,您若是能早些解决了这事,湘儿也能早些回王府去住了。”
他顿了顿,抬眼望着朱厚学,知些该他来说,可关系到湘儿的安全,又得说。
“血脉亲情是难割舍,可您若继续犹豫下去,最后失去的,恐怕就只个儿子了。”
朱厚学脸冷下来,盯着唐轲看了许久,方缓缓摇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懂什么叫朝政?这件事若真的只涉及血脉问题,很年前就已经解决了。”
唐轲耸耸肩,“我当然懂,我就随口说,我小老百姓,又入朝为官,能懂什么?”
朱厚学他这么快服软,摇头:“倒也必这样妄菲薄,你若心入仕途,应当是个可塑之才。”
唐轲笑,“谢夸奖,”摸准了朱厚学是吃他没大没小这套的,便些蹬鼻子上脸,凑上去问:“朱老爷,信息都先给您了,如给我这可塑之才点小小的奖励?”
朱厚学倒想看看他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要什么?”
“能能调批您信得过的禁卫军去我宅子外头守着?”唐轲,“我只要禁卫军三营跟四营的人,只那两个营没人出现在那张纸上。”
唐轲猜到皇帝既然松口同意朱文祯留在那小宅院,接下来必定会派人守在他院子外头保护朱文祯安全的,那与其让皇帝调批来路明的人过来增加风险,如先点名要批干净的人来。
朱厚学本来就是要调禁卫军去守他的小宅院的,太后派过去的那批暗卫先前可能还够,可朱文祈这事查到后头,比他预想的更严重些,他便觉得要加派人手保证长子安全了。
可朱厚学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脸皮这么厚,胆子也这么大,竟然找他主动要人。
“谁借你的胆子,竟敢找朕要军队?你几个脑袋也够你这张嘴花的!”
朱厚学连称都变了,可唐轲看着他没任何怒意的双眼,知并未触到对方逆鳞,笑说:“暂时个脑袋还够用,劳烦陛下费心惦记了。”
朱厚学叹口气,“我儿子就是你这张嘴骗得团团转,最后把绕进去的?”
唐轲只嘿嘿笑,置可否。
朱厚学摇头,想到另茬,问:“你知的这些,可与湘儿讲过?”
唐轲如实回:“我从未和他提过半个字。”
朱厚学点头,“湘儿与他弟弟……关系些棘手,在事情落定前,你知的这些,绝要与他提,能做到吗?”
唐轲然懂得此事的严重程度,神色收敛来,郑重应诺了。
朱厚学又盯着唐轲看了阵,恍惚些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穷小子迷了心窍,看唐轲的时候莫名了几分看儿媳妇的神情来,“你若心,到我这来,表现得好,往后我或许可将整个狱厂给你也说定。”
唐轲吓得笑容些僵硬,“谢陛下抬爱,草民还真是那块料,担。”
朱厚学原本也就是随口说罢了,他摇着头站来,“就这样罢,你那消息,我会找人核实,眉目了我让人去你那找你过来问,这事需得尽快了了。”
唐轲点头,又问:“到时候我怎么确定来找我的是您的人,而是太子的?”
朱厚学瞥他眼,从腰间取下枚印章,举来,看向唐轲,唐轲会意,赶紧取了张纸来,朱厚学将那章子盖在纸上,说:“这枚私印是我随带的,我派人去找你时,会让他带上印确认份。”
唐轲这才放下心,上前扶朱厚学往门外走,又想茬,临出门前对朱厚学小声说:“您今天带来的那打头的侍卫,最好能尽快处理了,为您的安全着想。”
朱厚学瞥他眼,“我的安全,轮到你操心。”
唐轲点头,“是是是。”心这傲娇果然是遗传的。
两人刚走出去,朱文祯便急可耐地迎上来,喊声“父亲”,又去拉唐轲。
朱厚学冷脸看他,甩下句“好为之”,转朝楼下去。
朱文祯看到朱厚学愈苍白的面色和些蹒跚的步子,心里难过,在背后喊他,“父亲,您保重。”
朱厚学脚步顿,叹息出声,“这段时间先在那臭小子那里安心待着,注意安全。”说罢领人离开。
朱文祯看着朱厚学背影消失的方向,静默许久,眼眶泛红。
唐轲上前步轻揽住他,朱文祯回过神,抬头:“我父亲与你说了什么?”
唐轲随意:“没聊什么,唠唠家常罢了。”
朱文祯狐疑看着唐轲,“他没为难你?”
“没啊,他为什么要为难我?”唐轲盯着朱文祯的脸看。
朱文祯想了阵,暂时想出什么,又担心父皇的人再折返,慌张拉着唐轲想尽快逃回小宅院。
两人进了马车,朱文祯想到父皇突然到访又莫名辞而别,正出神,唐轲抬手臂圈在座椅上,唐轲倾压过来,在他耳边问:“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嗯?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