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熙琮抬头，看见黑色机械蝮蛇与黑色猎豹，狂峰般从头顶呼啸而过。

    前方，巨兽地面堡垒防御工事，炮弹轮番轰炸下，仿佛一朵朵破碎花朵，昭示着这个星球沦陷。

    他枪支地上，宇航服腕部计量器显示，氧气值已逼近底限。

    好，他们胜了。

    三天前，他所地勤纵队，临时被调遣到前线。地勤们都以为到前线继续为飞行员服务。

    却把他们送上了前线，甚至混编入地面登陆部队第一波——很多地勤甚至从军以来就没拿过枪，加入这攻坚战，简直是找死。

    他们这个小队，负责配合空军，攻占这个城市。然而这是军事重镇，小队队长发了狠猛攻，伤亡却原来越重。

    孟熙琮如今赤手空拳都不是一个健壮士兵对手，眼见即将陷入死地，却震怒了。他把小队队长叫过来，重部署兵力。小队队长哪敢不听，依计行事。

    却成了。

    管代价是一百人武装小队，只剩他们十人。

    但他们原本只是炮灰，本该拿不下城池，并且全部阵亡屈辱死去。

    恶战了整个晚上，孟熙琮头阵阵发晕。

    这个毛病，其实机械降临前就有了。他只是没有告诉苏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清晰记得，从他们离开水晶行星开始。

    或许那水晶中某种辐射物质，他宇宙摸爬滚打多年，落下毛病不少。

    不过这次平安回去，大概会叫机械人失望了。派这么一支部队地面登陆，他恰好轮值地勤恰好被安排进来，有意无意间，似乎有人操纵。

    现问题，是他如何诈死回去。否则无法躲过对手暗算，直至反攻。

    正思忖着，身后有士兵问：“长官，接下来怎么办？”

    孟熙琮目光一敛：“先回舰上。发信号。”

    身后忽然暗影一闪。

    孟熙琮身体虽然已弱，近身格斗经验怎么会是普通人可比？刚察觉到异样，他几乎是立刻偏头，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砰！”他躲过了本该射进头颅一枪。

    旁边几个士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全围上来：“发生了什么事？”

    孟熙琮眉都没皱一下，抬枪速度如电直接崩穿那士兵脑袋！然后没有半刻停顿，他举枪瞄准正围过来几个士兵。

    “举手！”他厉喝一声。

    几个士兵露出笑容。

    他们身后两个士兵惊讶：“你们干什么？指挥官，发生了什么事……”

    “砰砰！”前面一个士兵出其不意转身，射中那两个士兵。

    孟熙琮心中一沉。

    “机械人？”他沉声道。

    为首一个士兵笑了：“是。不愧是人类指挥官。”

    “谁要杀我？”孟熙琮朗声道，“让我死个明白。”

    那士兵竟然朝孟熙琮敬了个军礼：“长官，我尊重您指挥能力。这是上头命令。”

    说时迟那时，孟熙琮趁那士兵说话空隙，一把抓住那为首士兵枪管，抬手便射中其中两个士兵！

    “砰！”另一个士兵榴弹枪，射穿了孟熙琮宇航服。孟熙琮拔出靴中匕首反手一刀，割穿那士兵喉咙！

    另一名士兵见状趁机冲上，尖刀直接插入孟熙琮胸膛。

    孟熙琮身子晃了晃，卒然失力倒下。

    剩下三名士兵围了过来，看着地上双目紧闭孟熙琮。

    “死了吗？”

    “再补两枪。”

    “砰砰！”孟熙琮双目忽然一睁，抬手一轮扫射。

    士兵们倒下同时，他们子弹也射中了孟熙琮心脏。

    这一片战场，忽然安安静静。天空昏红，山峦静谧，血流成河。

    当机械大军全面占领一万光年外兽族行星消息传来时，永恒星系竟有不少人类举行了欢庆活动。

    同时低调公布，还有这次战役中牺牲人类和机械军人名单。一长串名单中，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孟熙琮这个混杂其中名字。甚至看到了，许多人也不会跟曾经叱咤风云雇佣兵指挥官联系一起。

    然而有人却为这个名字，痛心疾首。

    南半球基地，因为机械人调兵令下得突然，简慕安等人失去孟熙琮消息已经几天。此刻看到这个名单，个个面无人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同时看到名单，还有坐镇后方指挥部邢麒麟。战争胜利，没有带给他任何喜悦。他自己办公室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只做了一个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送走苏弥。那是他给他唯一遗愿，就算被邢毅杀死，他也必须完成。

    永恒星系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分明有悲伤和复仇力量暗暗涌动。当邢毅收到这个消息时，他只是看着神色冷漠坐自己对面女人。

    她还不知道孟熙琮战死消息。

    邢毅想，杀死了她爱人，她除了他怀抱，已经走投无路。

    兽族行星，占领第二天。

    机械军也有救援队。与人类医生不同，机械医生战场上职责，是回收还可用机械人肢体、修补尚可战斗机械人。

    当医生抵达城外平原地区时，他蹙紧了眉头。

    尸体，漫山遍野尸体。有人类，也有兽族。当然不排除其中夹杂着一部分机械人。这毫无疑问增加了他工作难度。

    基于工作效率考虑，他拿出了晶体能量探测仪。这是简便方法。昂贵晶体探测仪，会探测到前方任何属于机械人晶体能量，方便把他们从人类中区分出来。

    当然，一些只安装了低能量晶体机械人，如果不能被监测出，只能怪他们太倒霉。

    医生拿出探测仪，带着一个助手，走进了尸体堆。

    没有信号。

    没有信号。

    或许这队先锋，都是人类吧？他这么想着。

    慢着。

    他睁大眼，看着仪器屏幕上，一个缓缓、逐渐加强晶体信号。

    他有些疑惑抬头，步走向信号方向。

    如果已经达到了这种强度，至少也是全盛状态、少将级别军官才能装备晶体能量。怎么会这片尸体中？

    不，不是少将级别。

    当医生冲到一堆密集尸体前，眼睁睁看着手中仪器撞针徒然打向满格，“啪”一声脆响后，昂贵仪器冒着白烟，烧毁了。

    医生已经为军队服务了数千年，他知道即使是邢毅指挥官，只怕也不会有这么霸道能量。他有些激动，看着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男人。

    他看到男人胸腹枪伤和刀伤，正已肉眼可见速度恢复。他还闻到一种特殊气味。只帝国还全盛时期，他曾帝都皇家实验室中，闻到过这种传说远古曾经存过宝贵晶体味道。

    那气味那样纯净，那样香甜。医生仿佛看到传说中数亿年前，辉煌机械文明。

    他看到男人抬起了脸。

    那是张极英俊脸，浓眉如墨，眼如繁星，极纯极亮。据说只有人类初生婴儿，才会有这样漂亮眸色。可他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了。

    不光是眸色。

    分明有淡淡光泽，笼罩着男人脸，笼罩住他全身。如同神一般存。

    医生知道，那是超级晶体治愈之光。

    医生他面前缓缓单膝跪下，这是机械人昂贵礼节。身后机械助手不明所以，同样跪下。

    “长官，你是谁？”医生恭敬问道。

    你是谁？

    为什么能够死而复生？为什么存传说中超能晶体？

    你是人？还是机械人？

    孟熙琮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大脑一片黑暗。

    那黑暗似乎沉寂了很久，然后仿佛有一道亮光，划破他大脑浑浊死亡。

    然后他感到一种熟悉力量，缓缓从身体深处生出来，逐渐侵袭他全身。逐渐丰沛，逐渐清晰。

    那片温热力量中，他忽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记忆像是阳光，缓缓、一点点照进他心。那记忆很长，有长达千年寂寞，也有惊鸿一瞥冲动；有冷漠嗜血愉悦，也有肝肠寸断狂怒。

    那个他原来那样陌生，却又丝丝密密紧扣他心，让他明白，那其实才是真正他。

    记忆也是溪水，一点点流淌过他灵魂。他感到一种悲伤微痛，随着记忆，渐渐恢复。原来那微痛曾经那么长久伴随过他。伴随着他爱情，伴随他死亡；伴随他黑洞中长达亿万年流浪。

    他竟然忘了，他怎么可以忘记。

    忘记了她笑容；忘记她眼神晶亮。

    也忘记了他很早很早前，就对她承诺，执子之手，至死不渝。

    孟熙琮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神色肃穆机械医生。

    然后他看着头顶天，仿佛能透过那重重云层，看到亿万光年之外。看到年轻机械元帅为一个人类女人，叛国离家，机械身死。

    他也看到晶体能量被无黑洞压制；看到他所有机能和记忆，随着能量泯灭一同沉睡。直到这个躯体再次死亡，晶体才强行启动治愈程序，中断了意识和能量沉睡。

    而今天，他终于醒来，终于回来。

    他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他站了起来。

    他负手站着，神色冷漠，目光平静。

    大地他脚下俯首帖耳；他眼中仿佛能装下浩瀚太空。

    “我曾经弃用机械族姓名……”他轻笑道，“邢曜。”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就是你们看到情况

    这文男主，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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