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儿开始,陈红玉便夜不能安,食不知味儿,没有好好睡觉和用膳,她身子本就虚弱,就良医堂回来,也没有大好,如今再一看哲布的答卷,心里不由一阵发慌,突然便头重脚轻,眼前直冒金星,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一把抓住时雍的胳膊,方能站稳。
“阿拾……”
时雍看着她突然发白的脸,吓了一跳。
“怎么?不是你要的答案?”
阴山、伤室、月娘。三个如此完美的答案,如果还不是陈红玉的“心意”,那这场比文招亲就当真是白搞了。
“不是。我,我腿软。”
陈红玉的慌乱肉眼可见,她平素是个稳重知礼的贵女,此刻竟是结结巴巴,惊错失神起来。
“我该怎么办?”
时雍失笑,“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再晾他一晾。”
陈红玉眉头皱了起来,侧脸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自信地叹了口气,“我这憔悴模样,如何能见得客人?再有,府上人多嘴杂,也极是不便……”
乌婵看出了端倪,笑盈盈地鼓动陈红玉,“他是什么客人?那是你未来的夫婿。去见吧,去见。人都来了,晾着人家也不好。”
这女子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时雍哪会不了解她。
“别起哄。”她瞪了乌婵一眼,看着心慌意乱的陈红玉,“你要是还没有做好准备,等等再见也成。我去帮你回他。”
陈红玉点点头,坐下来,看时雍要走,又叫住她。
“稍等。”
时雍回头,见陈红玉吩咐青红:“纸笔。”
……
哲布亲王亲自到府上来应答,不用陈红玉去通传,陈萧和陈宗昶已然得到了消息。
时雍拿着装有陈红玉墨宝的信封出去的时候,陈家父子二人正在客堂上陪哲布喝茶说话。看这情形,时雍觉得陈红玉暂时不出来见哲布是对的。一是陈红玉前阵子差点小产,身子本来就虚弱,太过激动伤身,让她冷静冷静,恢复一下也好。二来当着老父亲的面,他二人其实也不能好好叙旧。
“郡主来了。”
几个人表情不一地看着时雍。
时雍微微一笑,向在座三人一一行礼,拿出陈红玉的墨宝。
“不必客气,我就是个跑腿的。”
哲布含笑不语。
陈宗昶却是显得较为急切,“红玉怎么说?”
时雍眼一斜,笑着瞄过哲布的脸,对陈宗昶道:
“恭喜国公爷,恭喜哲布亲王。最后这份答案,甚得陈小姐心意,是为此次比文招亲最终答案。”
陈宗昶眼睛微瞪。
那一刹那的表情,精彩纷呈,却是哑然不语。
时雍笑着将信封呈给哲布亲王,“这是陈小姐给王爷的信。陈小姐为了招亲一事劳思分神,身子不大舒服,不能出来相见。特地托我向王爷致歉。”
哲布道:“陈小姐客气,该致歉的是小王,这时才来应答,差点错过时辰。幸好,小王所答,入了陈小姐的眼。”
陈宗昶表情古怪,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
哲布谢过时雍,又客气地站起来,朝陈宗昶和陈萧行礼。
“既如此,那小王就先告辞了。”
陈宗昶看着他手上的信,其实很想知道自家姑娘写了什么,但又不好当庭发问,只得咽下那股子怪怪的涩味,勉强笑着同陈萧一起将哲布亲王送出府。
“王爷慢行。”
“国公爷不必远送。”
几个人气氛尴尬地寒喧着,看到哲布上马离去,陈宗昶终于松了口气,正想回去好好审问女儿,突见哲布骑马折回,手握马鞭朝他拱手。
“国公爷,小王改日再按大晏礼数登门,向陈小姐提亲。”
陈宗昶:“……”
对这门亲事他以前是一百个不满意,见到哲布后,一百变成了五十,可心里的成见并没有完全放下。偏生比文招亲,女儿又亲自选了人家,这让他骑虎难下,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好在,哲布并不在意,说罢便打马离去了。
陈宗昶叹息一声,拉下脸来,哼声偏头叫上陈萧,“随我去问问你那个不省心的妹妹,这小子究竟是写了个多了不起的答案。”
陈萧看他一眼,声音微低:“若这是妹妹的心意,父亲便成全了吧。”
“哼!哈拉和林如此之远,休想!”
……
初十日,大雪初霁,陈红玉晨起便叫府上小厮套了马车,带上丫头青红,准备去良医堂。
时雍在那里等她。
今日是她去药堂复诊的日子。
在府中休养了这么久,她自觉身子已是大好,但腹中胎儿在她心中,已是宝贝之际,时雍告诉她,隔半月须得去复诊,陈红玉自是照办。
马车驶出国公府,一路往良医堂,摇摇晃晃。
陈红玉这两日很是困顿,撑着额头,便打起盹儿来。中途马车好似停了一下,迷迷糊糊中,她察觉到有人拿了一条毯子搭在她的身上。
陈红玉没有睁开眼睛,打个呵欠,问了一句。
“青红,还有多久?”
“快了。”男人的声音突然伟入耳朵。
陈红玉激灵灵醒来,抬头看到哲布的脸,脊背一寒,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然后脸颊以看得见的速度烧得通红。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王不请自来,唐突了。”哲布往后退开半尺,沉吟一下又道:“只是陈小姐信中说,要待国公爷应下婚事后,方便再与我相见。小王实在等不得,有些话要问小姐,只好得罪。”
话说得中听,可这男人一面致歉,一面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陈红玉腹诽着,有些不自在地红着脸。
“我的丫头呢?”
哲布道:“小姐放心。本王只是请她在外面稍等半刻。她很安全。”
陈红玉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撩开帘子一看,这是一条幽静的巷子,没有人烟。
车外有哲布的侍卫,青红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陈红玉瞪她一眼,放下帘子看向哲布。
“王爷此番作为,倘若被人看见,只怕又要无端引来口舌。”
哲布软下声音,“本王也是担心小姐安危,这才出此下策。”
“安危?”陈红玉不解地看他。
哲布的视线移到她的小腹,神色莫名变得温柔起来。
“那夜的事,我都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