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
几个人相视一眼。
领头那人翻了翻眼皮,“我们哪里像寇?”
时雍给他个“我都懂”的眼神,懒洋洋地道:“这世道,不做寇,不为匪,如何能活得像几位大哥这般光鲜?行了,有饭赏一口,行善积德。”
那人咽了咽唾沫,又回眼看看自己的手下,见他们也一脸费解,直接就笑了出声。
“我若是不肯带你去呢?”
时雍板着脸道:“那我就要大喊报官了!实不相瞒,各位兄台在茶馆里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邪君是吧?”
“……”
几个人又是面面相觑。
似乎是不明白为何会有人送上门来找死。
时雍看着他们,也是一脸问号:“适才在茶楼里,听各位大哥说要找什么东西?走吧,你们想找什么,我去帮你们找。包在我身上。”
为首那人上下打量她瘦弱不堪的身子骨,阴冷冷一笑。
“我们已然找到,这就要回去复命了。”
时雍连忙揖手,“那敢情好,发财带一个,带一个。小弟想跟着各位大哥干,混口饭吃。”
那人看她干净的脸上满是真诚,忽而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成。走吧。”
时雍跟着他们出了城,一路欢天喜地。
“各位大哥,敢问怎么称呼?”
众人都拿不好的眼神看她。
时雍只当未见,一脸真诚地道:
“小弟姓祖,单名一个宗字。各位大哥可以叫我小祖宗。”
一人怒了,“小子,你在耍弄大爷是不是?”
时雍赔笑道:“大哥不要误会,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对了,咱们是要走多久?有没有马车可坐?没有马车,有匹马儿也好呀。难不成,走路去吗?我看那寇匪都威风得紧,为何到了我们这里,就……”
“闭嘴!”
大家终是受不了他了。
眼下看下无人,他们索性也不装了。
“执事者,这小子话多,绑回去吧。”
时雍与那个执事者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
“绑着多不好看?”
时雍摆摆手,“走吧? 走吧,我自己能走。”
一行六人,兜兜转转? 没有想到又回到了大青山中。
只是? 大青山绵延数百里? 这一段山不再是青山镇背后的大青山而已。
大青山中盛产石洞,各有不同,实在很难辨别哪一个洞是哪一个洞。
时雍在几个人的带领下? 于崇山峻岭间? 钻入一个石洞。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山洞外面没有人值守,看上去与普通的山洞没有区别? 石洞里黑漆漆的? 需点亮火折子方能照明? 走了很长一段路? 一点声音都没有? 寂静得如同一座大型的坟场。
路上有些绕? 好几个岔洞似乎通往别处,洞里的风幽凉刺骨,鼓噪在耳边有一种嗡嗡的回响,像有无数人在说话,偏偏又不见人。
在那个执事者的催促下? 时雍没法仔细看? 只能亦步亦随地跟着他? 以免走错。
看得出来? 这个执事者地位颇高。
他拥有进入邪君主洞的权限。
七弯八拐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面积最大的山洞,四壁似乎都被涂上了黑漆的颜色,燃放的火把发出令人憋闷的桐油气味? 几口大锅中流淌着融铁一样火红液体。
邪君宝座位于正中,石凿的鹰隼形状,利喙正对洞口,阴鸷、威压。
“邪君大人,弟子回来复命。”
时雍望了一眼。
邪君正如旁人所说,黑衣黑袍黑帽黑色的鹰隼面具,除了身形高大颀长外,看不出他身上的任何特征,火光下,他浑身上下袒露在外的只有一截古铜色的脖子还有面具后阴冷冷的双眼。
他侧头时,时雍发现,这人的脸有些瘦削。
但一出声,便阴冷诡魅。
“谁让你们把他带回来的?”
带她回来的执事者和几个修炼人扑嗵跪在地上,困惑地望着邪君,不敢说话。
时雍笑道:“不是邪君人请我回来的吗?”
那几个齐齐扭头,看着她,一脸不解。
时雍不理他们,只是看着石台上的黑袍男子。
“能得邪君这么看重,亲自派人到茶馆相请,鄙人十分荣幸。”
黑袍人双眼藏在面具后,看她时,眼神格外冰冷狠戾。
过了很久,他阴冷冷笑了声。
“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傻?”
时雍想了想,自嘲道:“该说我不怕死。”
在茶馆里,那几个人故意坐到她的旁边来,又故意言语不慎地提到邪君,就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只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时雍会主动找到他们,挑明了说要跟他们一起,这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可是,邪君没说杀的人,他们不敢杀,左思右想,只得把人带了回来,等候邪君发落。
黑袍人沉默片刻,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时雍反问:“邪君诱捕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袍人:“抓你。威胁赵胤。”
爽快!时雍抬了抬眉梢,也给出自己的答案,“不入虎穴,蔫得虎子。”
两个人相视片刻,黑袍人笑了。
“小小女子,大言不惭。你凭什么认为入得虎穴,还可以带着虎子全身而退?”
“没仔细想过。”时雍懒洋洋地道:“能退就退,不能退,就留下来跟邪君一起干喽。”
“……”
“邪君家大业大,不会连我一个弱女子都养不起吧?”
“……”
洞中寂静片刻。
两侧弟子都看傻了。
黑袍人轻哼,声音隐隐有一丝笑意,“你属实大胆。难怪是赵胤看中的人。”
“邪君错了。”时雍道:“我对赵胤而言,没有邪君以为的那么重要。赵胤此人,心机深,最不喜受人要挟。他要做什么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邪君以一个女子来要挟他?恕我直言,不仅不光彩,还不易得手。”
黑袍人笑道:“你倒是实在。”
时雍眉梢微扬,“我还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邪君,杀人割舌,当真能得道成仙?若是可以,邪君修炼多年,还在混沌人世辗转,岂非是修错了门道?若是不可以,邪君又何苦杀人取舌,犯下这等三界不容的罪过?”
隔了片刻,黑袍人才森冷冷地笑。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明白了。敢情邪君自己都不信,这才还未得飞升。”
黑袍人死死盯住她,戴着面具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语气却低沉了几分。
“你既送上门来,那本君就笑纳了。来人,把她给本君押到刑台。”
说罢,他打量时雍一眼,双瞳冒出一束幽冷的光,手指忽地一转,又指向领时雍回来的几个人。
“还有他们五个,一起绑了,家法伺候。”
一听家法,几个人齐刷刷瘫软下去。
他们不懂。明明是奉命去诱捕这个人的,为何他们做到了,反而还要遭受家法。
可是,他们不敢问缘由,因为邪君行事从来没有缘由,只有喜好。
几个人大惊失色,脑门重重撞在地上,在山洞中撞出一种诡异的回响。
“邪君饶命!”
“邪君饶命啦!”
黑袍人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他们,沙哑的声音森冷如阴魅。
“安排下去,转移。”
他想诱捕时雍,这和时雍自投罗网是不同的。前者,掌控全局的人是他,每一步是在他的策划算计。后者,是时雍在算计,谁也不知她在自投罗网之前做过什么。
“邪君饶了弟子吧!”
“邪君饶命!”
山洞中充斥着那几个人撕心裂肺的呐喊。
时雍顺手抽出一人腰上的钢刀,冷声怒喝。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求救不如自救啊,蠢货!”
她大喝一声,挥刀砍向冲上来绑她的修炼人。
那几个憨货见状,愣了愣,再看一眼阴冷冷的邪君宝座,身子颤抖着,一咬牙,也拔了刀。
“别过来!谁也别过来。”
这几个都是习武之人,这才成了为邪君办事的心腹。
平常他们耀武扬威,享受着修炼人崇拜的眼光,假装自己“与神接近”,扮得久了,渐渐就真的相信,他们是修炼人中的佼佼者,高人一等,与这些愚蠢的修炼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时雍那一声怒斥,叫醒了他们。
家法处置,是要拔舌祭天的,哪里还有活路?
他们见过太多的人,死于家法,甚至他们都曾经做过执行人,自己是万万不想那么残忍死去的。
这些人比普通修炼人更清醒,一旦反应过来,马上就开始了自救反击,想要逃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时迟那时快,时雍一脚揣在一个修炼人的屁股上,将他揣得踉跄往前扑,脑袋又往后一仰,弯腰倒下,躲过迎面刺来的一柄钢刀,
冷飕飕看他一眼,反捅回去。
那人睁大眼倒下去。
时雍顺手拉过一人挡在身前,再猛地推向追过来的人,转身就退。
“抓住她!”
“邪君有令,抓到逃匿者,赏灵水一壶。”
一群修炼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时雍左闪右躲,突然回头扬起手臂,
只见一片白光闪过,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的东西扑面而来,浇了个劈头盖脸,呛得众人咳嗽不止。
时雍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
“跟邪君学的。”
“哈哈哈哈!”跟在她旁边逃跑的那个修炼人看到那些人的惨样,朗声笑了起来,“姑娘很是聪慧……”
话未说完,黑暗的角落,一把钢刀飞过来,在空中打旋着,唰一声,从他的脖子掠过去。
呀!他只是轻微地惊叫一声,脖子上一条血线飞出。
他人已倒地。
时雍身形掠起,一个鱼跃,三两步退至山洞石壁,横刀身前。
“卑鄙!”
邪君走下神座,在中间站定,看了看那个被他斩于刀下的修炼人,诡声发笑。
“叛退者,杀无赦。”
时雍冷笑一声,望向他幽冷的黑色面具。
“我看今日,谁能拦住姑奶奶——”
“砰!”巨响声从洞外传来。
守在洞口的几个修炼人突然重重倒地。
事发突然,一群走卒纷纷退后。
时雍心里一喜,回眸看去。
从洞口慢慢走进来的人,是身着云蟒纹样得御赐蟒衣,一张美眸半阖半合,似笑非笑的东厂厂公白马扶舟。自从时雍得知他是太监后,这个人在她眼里就添了几分阴柔之气,此刻看来,那张笑脸,更是让人莫名发寒。
“是你?”
时雍没有想到,来人会是白马扶舟。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跟踪我?从宁义,就一路跟踪我?”
白马扶舟轻轻一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说罢,他手臂高高抬起,“抓活的!”
他一声令下,外面的东厂番役扑了进来,与洞中的修炼者杀成一团。
“哼!”黑衣人突然长笑一声,尖利的笑狂妄邪肆,不屑又张扬:“你们当真以为本君的地盘,是谁都来得的吗?好,今日就叫你等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