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抬头注视赵胤,与他目光撞上,嘴角微微一弯,不满地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在谢放手里不停挣扎的钱大人,继而又拉了拉衣衫,低头轻伏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欺负人。”
少女的馨香扑面而来。
赵胤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身前这张微微发白的小脸,咬着唇,颔着首,弯下的颈子修长白皙,泛着细腻的光泽,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敞开在人前……
她看起来无助,美丽弱小,让人怜惜。
可低头那一瞬,眸子里分明带着笑,没有把这个当回事。
赵胤伸手扶住她的腰,时雍毫无预警地抬头,刚好撞到他下巴上。
她嘶声,没躲,蹭了蹭。
“将军,你要替妾身做主呀。”
赵胤动作忽然一僵,身子紧紧绷起。
“还不快扶夫人进去更衣?”
娴衣看时雍撒娇,已在旁边站了半天,如今听爷的语气有微微恼意,赶紧低头过来,将时雍扶住走向内室。
不料,刚走几步,赵胤突然跟上来,将时雍的衣衫往上拉了拉。
“……”
“???”
时雍不解地看着他。
赵胤面不改色,调头出门。
时雍不愿错过热闹,换了件厚点的外套裹在身上,又出来了。
院子里,鸦雀无声。
从看到赵胤出现那一刻,钱名贵脑仁就大了,
那也叫嚣的人,也安静下来。
赵胤倨傲地审视着钱名贵,“钱大人闯入本将家宅,欺负内子,当真以为本将是死了不成?”
他目光里的阴霾,如同浓重的雾气扩散过来,每一个字都似催命无常。钱名贵刚才夸下海口要为了百姓“入地狱”,现在地狱来了总也不能躲。
他双臂挣扎几下,没摆脱掉钳制他的兵丁? 声音便软了。
“裴将军恕罪,事急从权,下官也是迫不得己呀。吃人兽出没? 若不禀报将军知晓? 一旦让它跑了? 下官也是死罪。横竖都是罪,下官,下官实在为难? 还望将军体谅。”
“体谅。”赵胤慢吞吞走出来? 双目炯炯逼视钱名贵,“钱大人只要告诉本将,谁人派你深夜前来? 本将自当体谅你。”
钱名贵猛地抬头? 表情有怯意? “将军何出此言?”
赵胤冷冷抿起唇角? 微微抬了抬下巴? 谢放拎住钱名贵一条反剪的胳膊? 狠狠往上一抬,钱名贵嘴里便“啊啊啊”地抖落出一串杀猪似的嚎叫。
时雍看得认真,一脸正经地道:“钱大人这样,可不像敢下地狱的人。地狱的苦楚可比这强了千百倍不止。钱大人,你尚在人间呢? 要是固执不说? 将军说不准真就送你去地狱了。”
“下官没有犯法? 将军如何治我的罪?”
“没有?闯将军内宅? 意图冒犯夫人……”
“你,你敢……”钱大人额头浮着虚汗,“本县乃是朝廷命官? 岂是你一介女流可以随意诋毁的……”
“谢放。”赵胤突然道:“让钱大人前头带路,抓食人兽。”
这就算了?
谢放一怔,“是。”
赵胤冷眼微眯,看着钱名贵突然变色的脸。
“不急。今晚之事,钱大人总归得给本将一个交代!”
谢放丢开钱名贵。他本就站得不直,脚下虚浮,踉跄几步摔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抬头,目光中满是惧怕。
————
方才赵胤没有回来,时雍心里像下油锅似的,生怕出点状况,没法交代。
她素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情若没有做到,就像欠了一屁丨股债似的,如今见他平安回来了,刚刚放下心,便见他又要穿衣服出门。
“大人?”时雍懒洋洋地问:“真要去抓食人兽?”
“嗯。”赵胤转身,看她一眼,“你今夜做得很好。”
表扬她?时雍对上他深邃的眼睛,扬了扬眉梢,“你前脚去了卢龙,钱名贵后脚就过来说找到了食人兽,还要硬闯内宅找你,你不觉蹊跷吗?”
“蹊跷。”
何止这一处蹊跷。
处处都透露出蹊跷。
赵胤将从卢龙驿带回来的花令酒放在桌上。
“你看看。”
时雍走过去,拔开塞子嗅了嗅,“好酒。给我的?”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赵胤垂下眼皮,将今夜见到乌日苏的事情告诉了她,“他认为这酒有问题。”
“你怎么想?”
赵胤皱眉,“不好说。”
时雍把酒壶挪开,拿了个杯子,倒出一点点酒液在杯子里,反复观看,“谁会这么大胆子,明目张胆地毒害皇子?这位乌日苏殿下或许是被吓破了胆,疑心生暗鬼。”
赵胤没有说话,这时,他已然穿戴整齐,拿起一旁的长剑。
时雍见状,跟着起身就拿外袍,“我也去。”
“不行。”
看她冲过来,赵胤横臂一拦,时雍就撞入他的怀里。
正是太巧,搞得像投怀送抱似的。时雍一怔,抬头观察赵胤的脸色。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那副冰冷的棺材脸没有丝毫动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俊朗。
“大人是想抱我一下?”时雍揶揄着勾起唇角,双手圈住他的腰,“那我就吃点亏,让你抱一下好了。”
赵胤身子僵硬,解开她的手,丢开,眉头皱紧,“去睡!”
“睡不着。想去看看食人兽长什么样子。”
时雍轻松地说着,眨了眨眼睛。
外间众人已经准备好,在问谢放什么时候出发。
谢放频频走到卧室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手几次放到门上,又没有叩下去。
“大人,你就带我去吧?”
时雍紧紧拖住赵胤的胳膊,仰着头,眼圈红红的,似乎极为紧张的样子,“我担惊受怕一夜了。再一个人呆在家里,会吓死的。”
赵胤不说话。
“我不拖后腿。我保证。”
她平常是不会这么主动的,今夜不知怎么回事,拖住赵胤就是不放。赵胤既觉得古怪,又被她歪缠得难以喘气,胸口一阵说不出的憋闷,情绪异常浮躁。
“松手。”
沉下脸,赵胤双臂一揽,索性将她拦腰抱起,直挺挺丢到床上。
“看好云圳。”
说罢他仓促转身,大步离去,那身软甲在行动间发出坚硬冰冷的摩擦声,渐渐消失在房门。
时雍措手不及,愣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衣衫散乱的样子,再想想赵胤绷着一张脸抱起她,又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出去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