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黑袍老者一死,柳家老祖修为被废,他就知道,从今往后,再没有人会看不起他,再没有人能够轻易逼迫他。
而夏连翘离开前扫过来的一眼,更让他知道,他选对了路,选对了人。
那一眼,他记得深刻。
清冷,微凉,带着让人难以察觉难以躲避的深意与讽刺。
也是这一眼,除了他以外的皇室众人,心都凉了一大截。
他们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其实上官飞宇自己也不清楚夏连翘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他感觉她的目光也掠过了他,甚至在他身上顿了顿……
走在奢华大气的宫中,灿烂炙热的阳光将上官飞宇的身影斜斜拉高。
他刚踏上宫殿前的一级阶梯,迎面,走来另一个人。
他脚步一顿。
来人,正是上官晨枫……
上官晨枫站在上方,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又挣扎,脸色更是难以言喻的难看。
上官飞宇眸光一凛,心底冷笑,直接无视他,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堪堪擦肩而过。
上官晨枫一咬牙,将他叫住,“大皇兄!”
上官飞宇却压根没有搭理他,脚步一顿未顿。
上官晨枫急了,忙回身追上前,“大皇兄,本……五弟我有话想跟你说。”
“哦?可本王无话对你说。”上官飞宇语气淡淡,却充满讥诮。
上官晨枫一噎,脸色又青又紫,“皇兄,那皇兄可否听五弟说几句……”
这语气,简直不能更谦卑。
上官飞宇想笑。
往事历历在目。
半月前就在前方那个大殿里,他这个五弟还趾高气昂地告诉他,他永远都只会是他的陪衬。
多少年来他们针锋相对,上官晨枫甚至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可今天……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就是不知道,今日之后,这风水还有没有机会转到他身上。
见他不说话,上官晨枫深吸一口气,扯了个笑出来,“皇兄,你可知道今日父皇传你进宫是为何?”
“你知道?”他挑眉,脚步放缓,继续朝大殿走去。
两侧的侍卫已经跪了一地。
上官晨枫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可实际上心却在滴血,“父皇已经向我透露过,他对皇兄的表现很满意,觉得皇兄担得起大任……”他语气一哽,竭力握了握拳,忍痛笑道,“所以,父皇想封你为太子……”
太子……
说到这,上官晨枫拳头已经握地发白。
这个位子他想要了那么久,甚至早就将太子之位看成了自己的,可最终,他不仅没有得到太子之位,还得笑着对自己一直看不起的皇兄道贺,这无异于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上官晨枫恨。
恨的不行。
恨上官皇帝,恨上官飞宇,恨夏家,更恨夏佩佩!
如果当初不是夏佩佩勾引他,如果不是夏家抛弃夏连翘,如果不是父皇看不起夏连翘,他又怎么会放弃夏连翘,而选择一个现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
如果不是上官飞宇搭上了夏连翘的船,如果不是上官飞宇隐瞒夏连翘就是夏墨甚至隐瞒夏连翘的实力,他们又怎么会得罪夏连翘,父皇又怎么会愿意把太子之位给他?
而自己,现在怕是已经成为了夏连翘黑名单里的人物。
可偏偏,他唯一不敢恨的,就是夏连翘!
甚至,他再一次恨不得时光倒流……
上官飞宇脚步因他的话一顿,回头一看,便看到他因那无数情绪而变得挣扎的扭曲面容。
只是一眼,上官飞宇已经明白了上官晨枫此刻的心里所想。
眯眸,讽刺一笑,“五弟,父皇要封我为太子,那你怎么办?”
上官晨枫呼吸一滞,想想昨天夏连翘那一眼,他颤了颤,竭力挤了个笑,“皇兄当太子,五弟我自然是为你高兴的。”
“哦?可本王看,你不仅不高兴,还很恨本王呢。”上官飞宇神色不变,嗓音却凉到极致。
上官晨枫脸色一变,“怎么会,皇兄多虑了!”
上官飞宇盯着他看了片刻,刚抬起手,上官晨枫吓的后退了一步。
他动作一顿,挑眉看他,目光讽刺。
上官晨枫脸色讪讪地很是难看。
上官飞羽抬手,在他僵硬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叹道,“五弟,你恨本王不要紧,但是,本王奉劝你一句,不该想的人不要再想……”
说罢,直接转身。
“皇兄!”上官晨枫急了。
上官飞宇眉头一皱,有完没完?
“你到底有何事?”
上官晨枫一咬牙,“皇兄,五弟知道你与夏连翘有不一样的关系,五弟只希望你能为我在她面前说几句好话……”
他昨天怕是把她得罪死了。
不仅如此,还有这一年多来的事……
上官晨枫再自恋,也不可能以为夏连翘会放过他。
特别是昨天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他就知道他完了。
而现如今唯一能够帮他的,却是上官飞宇……
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拉下脸来求饶啊!
于是,上官飞宇真笑了。
他回头,目光极其嘲讽,看着上官晨枫的目光像看一个可怜可悲的笑话。
而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入大殿。
上官晨枫呆愣在原地,只觉得上官飞宇最后那一眼把他看得火辣辣的,浑身上下着了火一般。
他拳头越捏越紧,盯着大殿那敞开的大门,里面的黑暗空洞就像一只大张着嘴要吞人的怪兽,让他浑身火辣的同时,又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
夏连翘与墨沉嵩进宫,几乎是畅通无阻。
而且所过之处,一片惊呆的跪地声。
昨日墨府上空发生的事,墨府内的众人看的最清楚,皇城的其他人看的也不模糊。
墨沉嵩迎风腾空、夏连翘悠悠然坐在月船上的那一幕幕,几乎刻在了所有人心中。
只是一夜的时间,他们二人,已经成为了整个皇城心目中的天神……救了他们一命的天神!
二人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里面砰地一声炸响,是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
“逆子!你是朕的儿子,朕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朕就算要了你的命,你也得乖乖把命交出来!”
一声怒吼传出,夹杂着喷薄的愤怒与疯狂。
夏连翘微微眯眸,转头与墨沉嵩对视一眼。
二人踏进大殿。
上官飞宇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父皇,我是您的儿子,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这确实是真理。可若我不想再当您儿子呢?”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漠的讽刺。
殿内气氛,瞬间从压抑的愤怒,转化为僵硬。
上官皇帝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昏暗的大殿,不如往常的明亮大气,反而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霾。
上官博坐在那辉煌的龙椅上,气的脸色铁青,气息不平。
下方,地上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上官晨枫跪在一旁,也愕然地抬着头看着旁边笔直站立的上官飞宇。
“皇兄,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你怎能如此……”他一句话尚未说完。
上官飞宇一声冷笑,“气话?父皇,五弟,你们羞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你的儿子、兄长?”
上官晨枫一噎,脸色阴沉。
而上首位上,上官博却是气的火冒三丈,“你……你这个逆子!你以为上官家完了你就会有好日子么!你不是靠着这个姓氏、不是靠着朕,你以为你会有今天?当初若不是你隐瞒夏连翘和墨沉嵩的实力,朕又怎么会帮着莽苍?朕这么做是为了谁,就是为了我们上官家,为了东陵!”
他越说,越要喷火。
恨不得把身边的所有东西,都砸到上官飞宇身上。
可他不管砸什么,上官飞宇都不再像以前那般站着一动不动让他砸。
手边处没什么东西能发泄怒火,他只能紧紧握着龙椅把手,差点没把龙椅捏碎。
昨日夏连翘离开前的那一眼让所有在场的上官家的人明白,他们有麻烦了。
别说其他人,就是上官老祖,都已经被墨沉嵩和夏连翘给震慑地心神颤栗。
而他,恰到好处地就想起这些年对夏连翘对夏苏家的所作所为……
最自私的是他,最怕死的,也是他。
连能灭国的九阶都死在他们手上了,那上官家呢……
当然,他还有一丝希望,盼着夏连翘和墨沉嵩能看在他们同是东陵人的份上,看在他是东陵的一国之君的份上,看在东陵在上官家手里“主宰”的份上,能放过他们上官家……
可回宫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脑子里都是夏连翘最后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差点没被心里头的恐惧给淹没了。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上官飞宇。
于是,一大早,他就差人把上官飞宇叫进了宫,希望上官飞宇能帮他和夏连翘说说好话。
当然,他知道请人帮忙是要给报酬的。
所以,他特别大方地拿出了太子印鉴。
可谁知道,上官飞宇竟看也不看那印鉴一眼,不愿帮他也不愿帮上官家!
这让他怎么不气?怎么不恨?
他无比后悔,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畜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