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成了一个幸运日,得到的全是好消息,对于费柴、对于地监局周边的社区都是如此。
就在费柴为地质模型系统保存较好而感到欣慰的时候,吉米把杨阳带到了他的身边,这又十几天没见了,怎能不开心?坐下才说了没几句话,外头又忽然鼓噪了起来,出来一问,说是在附近的超市里又搜索出三名幸存者来,虽然这三个人被埋了差不多二十天,但是他们运气好,地震的时候给埋在生鲜区,既不缺水,也不缺吃的,虽然不太可口,却足以让人存活了下来。
费柴一听又救了人出来,立刻出门喊上救护站的人就往超市方向跑,到了地方一看,已经围了几圈人,费柴分开人群见有两三个地监局的干部,正在指导着救援,见费柴来了,忙汇报说:“周围很稳定,人员两男一女,只有轻微的擦伤,总体比较健康,已经送了几瓶温水米汤进去给他们喝,现在正准备挖人。”
费柴仔细在救援通道周围看了看,果然比较坚固,又和下面的人通了话,然后对救护站的人说:“赶紧准备深色的布条和最通风最遮阳的帐篷和担架。深色布条送下去让他们把眼睛都蒙好,救护时千万小心,要注意遮阳注意防风,别在底下都没事,被我们救出来时给废了。”大家应了一声分头去办了,费柴又低头对着洞口说:“你们别着急,按我们说的做,很快就能把你们救出来了。”说完转过身,又对个地监局干部说:“去少点热水,找点换洗衣服给救护站送去,还有,预备点稀粥,不加盐,就清粥,都备好了,等下面的人一蒙好眼就开始救人。”
大家齐心协力,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超市里的三个幸存者救了出来,送到救护站去了,费柴又叮嘱救护队小心搜寻,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对于遇难者的尸体也要好好的处理,反复叮嘱了几遍,才想起吉米和杨阳还在,赶紧往回赶,却没找到人,心里一凉怕她们已经走了,又一看行李还在,才松了一口气,出门找,迎面碰到吴东梓,她原本才张口想跟费柴说句话,却被费柴抢先问了一句:“你看见我家杨阳没有?”
吴东梓只得说:“杨阳和刚才送她来那个女的说是去救护站帮忙了。”
费柴于是就撇了她,直奔救护站而去。
到了救护站也没看见吉米和杨阳,不过负责人倒是说她俩去帮就出来的其中一个女的擦身子去了,费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听得那个负责人说:“费局,你女儿可真棒啊,和你一样,能干又热心。”
费柴平日不是很喜欢听恭维话,但搭着女儿一起说,却怎么听怎么都受用,甚至颇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那是,她是最棒的。”然后又嘱咐这个负责人等杨阳和吉米忙完了,就赶紧回来找他,等人家应允了之后,他才一身轻松地慢慢走回地监局的办事驻地。
回到驻地,却发现吴东梓居然还在,心中涌起一股厌恶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应该。“我怎么可以如此的厌恶一个人?”在他每次升起对吴东梓的厌恶后,就会这么说自己一句。
曾几何时,费柴曾视吴东梓为心腹,在吴东梓情感受挫之时,也对她百般关照,甚至为她出头,但这个女人后来的所作所为却越来越让他失望。原本费柴还力荐她成为地防处的主管,希望她能好好的运作好自己倾尽心力建成的地质模型系统,可最终结果还是令他失望,失望失望,一个紧接着一个失望。即便是在这次地震前后,吴东梓的表现也与她的身份很不相符,其表现还不如一个急公好义的普通百姓,即便是费柴第一次召集会议的时候,吴东梓也没有按时参会,只是章鹏念及以往的情谊,替她担了下来,但又增添了费柴对她的厌恶。所以自那之后,费柴就亲自管理了地质模型系统的恢复重建工作,吴东梓几次表示想分担一点,费柴只当是没听见,久而久之,她也就成了一个游荡在地监局驻地附近的影子了。
看着地监局在费柴的领导下一天一个样子的变化,吴东梓的心里其实也是痒痒的,其实人生在世,谁不正正经经的坐点什么呢?只是世道逼人,能坚持理想到最后的又能有几人?不要说是吴东梓,就是费柴本人,不是也险些放弃了吗?因此吴东梓想找费柴好好谈一谈,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是费柴整日里忙东忙西,又有点刻意的回避她,所以始终没有机会。今天恰好杨阳来了,费柴的心情非常好,所以吴东梓就想接着这个机会和费柴谈一谈。
费柴见吴东梓等了这么久,想来早晚也要谈上一谈,正好今天心情也不错,就压下心中的那股厌恶,对吴东梓说:“东子啊,看你是有话跟我说,来我办公室。”
进了权作办公室和宿舍的帐篷,费柴也让她做了,然后就直截了当地说:“东子,咱们也认识多年了,一度关系也很好,现在时间又这么宝贵,咱俩也就都别藏着掖着了,把话都说了,你先说。”
吴东梓虽然是想和费柴好好谈谈,却也没想这么直接了,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语塞。费柴见她半天不说话,就说:“你要是不说,就没这机会了,杨阳这次一走至少也是小半年见不着面,我今天尽量的都要陪她。”
吴东梓当然不能让这个来之不易的谈话机会错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说:“费局,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费柴说:“东子啊,要说恨,那是说不上的,只是对你很失望而已。”
吴东梓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这次地震没能及时预警,朱局又跑到省城去躲着了,剩下那个顶缸的人,就应该是我了。”
费柴说:“关于这次地监局没能及时对地震预警的事,原因也很复杂,要说这事就让一个人顶了,肯定是冤枉的,但要说一点责任没有,也说不过去。但现在还没到追责的时候,现在的重点就是救灾,我相信领导也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吴东梓一看有将功折罪的希望,就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安排工作?整个地质模型系统重建也不让我插手……”
费柴说:“地质模型系统在我没能找到一个完全受信任的人之前,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插手的,但是东子啊东子,你难道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吗?救灾重建工作难道就只有一个地质模型吗?有大量的工作等着人去做呢,只要你想做事,哪里找不到事情做?要是上上下下每个人的工作都要我天天去安排,那我这一整天也就什么都别干了。东子啊,你也是做了很久中层的人了,难道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说实在的,地震预警这件事真的不能全怪你,可是地震发生后,你没能肩负起一个与你职位相称的责任来啊。”
虽然费柴说的也算是语重心长了,但是吴东梓还是有些不服气,因为地震过后,地监局整体的运作就是这个德行,她也并不比别人做的更糟糕多少。她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是张了张嘴,就没能说出,因为她知道费柴的为人,她即将说出口的话,不会成为一个合理的理由。
果然费柴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说:“东子,不管你信不信,我以前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也正因为如此,失望也就越大。”正说着话,吉米和杨阳双双回来了,于是费柴打算尽快的结束这番谈话,就说:“既然你希望工作,就先把片区的废墟清理工作承担起来,这一片正缺干部呢,也别等我开会宣布了,直接就去干。”
吴东梓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自己谈话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部分,价值杨阳已经回来了,自己也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于是就起身告辞,费柴自然也不挽留,也没有送,就这么让她走了。倒是杨阳,还跟她说了声再见。
当晚费柴竭尽所能,给杨阳准备践行宴,弄的很热闹,但吉米却和费柴商量,还是想当夜就启程,已经联系了沈浩派车来接,当晚就宿于省城,带盘桓一天后坐飞机去北京。虽然费柴很想多些和女儿相处的时间,但是实在条件有限,不便安排,所以就做通了杨阳的工作。好在杨阳很懂事,一看周围这条件,也觉得自己留下反而增添父亲的负担,所以尽管百般的不情愿,最终还是答应当夜去省城。只是当沈浩派来的车到了之时,她又流了眼泪,拉了费柴的手不便松开,这也就是人多,若是两人独处,还不一定会咋样呢。这也正是费柴所尽力避免的。毕竟不是亲生父女,杨阳又历来恋父,特别是尤倩亡故后尤甚,虽然从长远看未必不是一桩美事,可毕竟现下说起来也不好听,而且费柴确实从心眼儿里只把杨阳当女儿看,不曾有某种既禽兽却又不是风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