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像师看着小陈的尸体神经质又哭又笑,抬着拳头砸了下车厢:“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外面有没有人发现我们被困住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救我们啊!”
郁安晏身形笔直站在细雨中,苍白的唇紧抿。
南镜遥遥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轻薄的雾里能看到一点火光,很像是村长那天来接他们时候那支红蜡烛的光,他转眼没再看远处,而是低头仔细看着小陈那块被剥下皮的皮肤,眼中『露』出沉思之『色』。
不同于村里的细雨,仅仅隔着单龙村一段距离,天上大雨瓢泼,进入单龙村的最后一段盘山公路前站了几个人。
离这几个人有段距离的公路上堆着巨大的碎石块和泥土,这堆石块和泥土彻底把道路封死了,而暴雨还在不断冲刷着这危险的滑坡山体。
郁安晏剧组里的副导演穿着雨衣,拿着电话在跟对面的人焦虑大声地说:“我们剧组的导演郁安晏带着四个人进了村,他们进村后已经一晚上没消息了,消失了!很可能出事了!但现在路堵了我们进不去,我们要想办法进去!”
电话那端的工作人员特别抱歉:“我们已经备案了,不过现在发生了山体滑坡,救援人员和警务力量也没办法进去,只能等情况稳固了再想办法。”
副导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照以往的情况判断,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进去?”
对面传来嘈杂的声响,最后给出了时间:“三到五天,还是要看天气。”
挂断电话,副导演焦急地『摸』了『摸』自己剩的不多的头发,看着旁边的场务问道:“跟郁家说了郁安晏郁导被困在村里没消息了吗?他们怎么回复的?”
场务:“说了,郁家说去找人了。”
“只不过看那意思,”场务脸上『露』出离谱的神『色』:“郁家好像要去找天师来处理这件事。”
副导演都被气笑了:“什么几把时候还去找什么几把天师,郁家的人是脑壳上有包吧?”
海市。
被副导演嘲笑脑袋有包的郁家当家人郁宏,正一身的正装的站在一座小洋房前,郁宏身量较高大,浓眉深眼,即使年龄在他脸上刻了痕迹,也能看出年轻时长得算俊美,他的手上挂着一个佛牌,手指上戴着祖母绿镶金刻篆文的戒指,就连身上都挂着一块护身玉。
郁宏此时左手不断抚『摸』着另个手腕上的佛牌,焦急地看向面前这栋洋楼,等待着洋楼里面的人的答复。
这是海市掩映在闹市里的一栋『奶』白墙黑『色』窗框的海派花园洋楼。
这栋洋楼百年来换过三任主人,无不是社会名流,这栋洋楼外面花团锦簇,而临着河畔更是让本就金贵的洋楼身价倍涨,可以说,能住在这里本身就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现在这栋洋楼住着的是连续多次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董修明。
董修明是多家大型跨国公司的控股人,很多人只知道他的企业家身份,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天师。
而且是玄门里某一派德高望重的掌门人天师。
尽管郁宏早就从给他青黑『色』罐子的大师那里了解到,郁安晏这次去南方肯定会出些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当郁宏得到郁安晏这次进入单龙山后没有音讯的消息后,他依旧因为担忧情绪急得团团转。
给郁宏青黑『色』罐子的高人看郁宏实在着急,就给郁宏指了董家的董修明,告诉郁宏那个青黑『色』的罐子就是从董家得来的,让他去碰碰运气。
郁宏拿着郁安晏的八字和一件极贴身的用具来了董家,许下利益好处,只想要见董修明一面,董家的管家在郁宏百般恳求下,点了点头才让郁宏把郁安晏的八字递了进去。
身为家电大亨的郁宏,在把郁安晏的八字递进去后,也只能在洋楼前面的花园里站着等待。
太阳太大,郁宏心中焦急,只能不断地用携带的丝帕擦着额头。
过了十多分钟,董家的管家才打开门,但他依旧没让郁宏进去,而是高傲地递了一张叠起来的洒金宣纸。
郁宏千恩万谢地接过,站在大太阳下小心翼翼地展开宣纸。
宣纸上用『毛』笔遒劲有力写了一个字。
是个“等”字。
郁宏深喘出一口气,他颤动的额头肌肉显示他现在并不平静,低头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郁宏才让跟来的人搀扶着他朝着外面走去。
还是要等,等着,只要等着,肯定能等到他最宝贵的大儿子郁安晏活着出来。
小洋楼的二楼。
黑『色』窗框框住宽大的凸肚玻璃窗旁,两个人挑着厚重的门帘看着郁宏的离去,其中有个眉心一道竖纹的中年男子问着身边另一个人:“确定郁家那小子有隐藏身份了吗?”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更为壮实,这人左脸侧从耳后延伸出来了一道疤痕,他阴狠道:“确定了。”
“郁家那个叫郁安晏的小子,他的隐藏身份还没被人发现,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发现后得到,或者直接被杀掉撕碎。”
“有意思,”中年男子一身定制西装,保养良好的脸上『露』出兴致盎然的笑:“郁家这个孩子,是叫郁安晏是吧,本来就是天赋绝伦却注定早死的童子命,现在又有了隐藏身份,简直太有意思了。”
“不过这么好的孩子,现在却深陷单龙村那种诡异之地,不知道会被哪个派发现他的隐藏身份后得到他。”
疤痕男眯了眯眼:“如果不能被董家得到,那就想办法杀掉撕碎。”
“刚才找人已经查到了消息,跟着他进去的,有个叫做南镜的,好像懂点这东西,需要我们……”
疤痕男神『色』阴狠地做个咔嚓的手势。
中年男人轻蔑地挥挥手:“只是个贱种,垃圾堆里养大的,和我们大派天壤之别,不会有什么真本事,在单龙村那种恶鬼之地里不死都算好的了。”
“郁安晏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这件事再谈吧。”
“也是,不过不管郁安晏到时候被谁得到,”疤痕男残忍地笑了笑:“老子都会想尽办法弄死那个人,把郁家这小子抢到手,只要拿到了郁家这小子,今年玄门大赛排名第一的位置,肯定是我的。”
中年男子嘴边威势甚重的唇纹动了动,嗓音低沉:“最好是这样。”
他悠远的目光看向南方,那是单龙山的方向。
*
单龙村。
风吹得山上的树木哗啦哗啦地响,树木深青『色』的浓晕『色』泽加上阴沉的天『色』导致整个环境特别的压抑,摄像师和李逸飞站在这种天『色』下,看着小陈恐怖的尸体,两人的脸『色』显得异常灰败。
郁安晏看着小陈被剥下皮的那块皮肤,点燃了一根细长的薄荷烟。
他正在拍的就是一部悬疑恐怖电影,但真的当电影里的恐怖画面真实发生的时候……那种直面的恐怖和惊悚感是任何虚构的电影所不能比拟的。
没有再看小陈的尸体,郁安晏先绕到车的前面,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从自己的座位上拿上五根当时带过来的营养棒,修长的手『摸』到营养棒的时候,郁安晏的眼神顿了一下。
在驾驶座的侧缝隙里,放着两本a4纸大小的本子,一本是他当时在车上翻的电影脚本,还有一本是他随手放在座位上的单龙村资料。
郁安晏的手顿了顿,把那本单龙村的资料拿了起来,他正准备翻看,就听到李逸飞在那里大吼:“南镜!你他妈站在尸体那里是魔怔了吗?你这个变态!”
郁安晏条挑了挑眉,把资料本收进背包,绕过去看了眼南镜和李逸飞的状况。
看到南镜的时候,郁安晏轻微扬了扬眉,南镜此时还站在后备箱前,微微低着头看着小陈的尸体,直到这时候,南镜的神情,居然都维持着镇静。
或许干刑侦口的在面对这种情况时,都不一定有南镜的心理素质好,而南镜才十九岁……
郁安晏隔着缭绕的烟草烟雾敛眸打量南镜,或者,与其说是心理素质好,不如说南镜对这种神鬼之事显出了一种奇特的熟稔感。
就像是经常会经历这样惊悚恐怖的情况一样。
不过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南镜这样的心理状态挺好的,能活得更久。
昏暗的天『色』下,南镜的皮肤异常的白皙,晕出一种光泽,他根本没理李逸飞,甚至都没反骂李逸飞是变态,南镜目光只是非常专注地凝注在小陈胸前被剥掉的皮肤上,已经观察了有四到五分钟了。
郁安晏把烟随意在车厢边缘摁灭,递给南镜一根营养棒,微抬下颌问南镜:“怎么了?是有什么异常吗?”
南镜吃了口营养棒才回过神,他指着小陈被剥下的那块皮肤,一边思考一边说:“我家里有人懂点神鬼这方面的事情,我在他的笔记上看过一些关于剥人皮的事,说是有些人在阳间犯了罪,下地府后要受到剥皮的刑罚,这种东西被称为皮鬼。”
“皮鬼可以通过剥人皮附身到人身上。”
郁安晏略一顿,反问:“附身?”
“没错,附身。”南镜点头,“皮鬼必须剥掉最靠近人脑袋上的皮肤才能爬上来附身,最好的选择是剥脸上的皮,但不少皮鬼会保留被附身之人的样貌,想要自己样貌俱全地重返人间,所以一般最终选定的是脖颈和胸前的皮肤。”
就和小陈现在的状况是一样的。
郁安晏闻着空气中还残留的一丝薄荷烟草味,闭了闭眼,冷淡神情显出一丝脆感,淡声问:“如果是你说的这样,我们被剥皮了,是不是也会被附身。”
南镜一顿:“我家里人说这是地府的规矩,凡人通用的。”
那就是也会被附身了。
旁边抖抖索索脸话都说不出来的摄像师和李逸飞,在听到南镜关于附身的话后,脸『色』更灰了下去,摄像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缩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寂下去,远处雾气朦胧,一股若隐若现的唢呐声传来,这唢呐声吹得很凄厉阴森,听着很让人不舒服。
南镜的眼神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扫,他看到远处雾气里走来了一群人影。
只见那轻薄的雾气的远处遥遥出现了一群人影,最先走出来的是村长,村长穿着扣子扣到脖子最上方的白『色』褂子和黑『色』裤子,手里端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红蜡烛,朝他们走过来。
村长端着那盏仿佛不会熄灭的红蜡烛,阴恻恻扫了四个人一眼:“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现在就出村,是会惊动神仙带来灾祸的,跟我回村吧。”
回村?
现在小陈死了,胸前的皮还被剥掉了,他们要是再回到那诡异的村子里,说不定下个被剥皮的就是自己,哪里还有人想回村。
李逸飞抖抖索索想要开口,但看到村长阴森的脸,又把要说出口的话缩了回去。
村长的视线一个个扫过四个人,他身后的那群村人,有些拿着唢呐,有些拿着一篮子红纸花,这所有村民都跟着村长的视线用直溜溜的贪婪眼神盯着他们四人。
南镜皱了皱眉,他警惕地看到村长的脖子上,开始密密麻麻地长起了黑『色』的斑点,他心口猛地一跳,想到了之前在监视器看到的拖走小陈的那个鬼,那个鬼就是个满脸长着黑『色』斑点的老人。
阴沉沉的雾气里,村长咧开嘴笑了笑:“外村人,你们进我们单龙村,就得守我们单龙村的规矩,祭祀未开始,我们还没挑中祭品,所有人不准出村!”
南镜敏锐的抓住一个词:“祭品?”
“对,祭品。”村长那双耸拉着眼皮的浑浊眼珠陡然间对准了南镜,村长那张苍老的充满褶子的脸皱了起来,嘴角僵硬绷着上翘,用狂热的声音说:“单龙村的祭祀需要祭品,你们中间,有一个就是被神仙选中的祭品!”
南镜皱了皱眉,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步子还没迈出,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就『摸』上了他的脚腕,浓重的血腥味飘来,带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轻薄的雾气开始变得厚重,那滑腻的东西,仿佛是铁钳一样,紧紧捏住了南镜的脚腕。
又顺着脚腕缓缓向上,触碰到小腿的皮肤,南镜颤动了一下。
冷,极冷,从脚腕传来的阴冷感觉仿佛要冻僵人的身体。
“啊!”李逸飞惊恐地倒在地上,他疯狂地扯动自己的腿,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脚腕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大声叫喊:“这是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挑选祭品时大声喧哗!按照村里的规矩!打嘴!”村长看到李逸飞的举动,本来还算正常的声音陡然拔高。
一个壮实的村民听到这话立刻上前,他伸出专门干农活的粗实手掌,蒲扇一样猛地扇了李逸飞两巴掌,南镜看到李逸飞的脸迅速的肿了起来,脸颊上破皮出血,而那似鬼一样的村民盯着李逸飞渗出来的血,贪婪地伸出了舌头。
南镜看着村长身后,浓重的雾气下几十个壮实的村民,放弃了挣扎的想法,这么多人,肯定打不过,而且,南镜脚腕动了动,那捏着他脚腕冰凉滑腻的东西立刻圈得更紧。
村长仔细盯着他们四人,一个个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看到南镜的时候,视线突然定住,村长裂开嘴唇“嘿嘿”一笑,眼神直勾勾地贪婪看着南镜,挥了挥手说:“选定祭品了!”
“喜婆,上嫁衣!”
浓厚的雾气里,这群村民的最后面慢慢走出一个脸颊擦得极红的『妇』人,那『妇』人穿着粗糙的麻布红衫,一双极小的脚上穿着绣花鞋,两手捧着叠起来的红『色』衣服,『妇』人迈着小碎步,嘴角带着诡异的喜『色』僵硬地抬起,双手抬高捧着的红『色』衣服,用细细的嗓子说:“吉时要到了,祭品现在就穿上嫁衣?”
这喜婆的手举起来时,南镜看清了喜婆手上红嫁衣的款式,他抿紧了唇。
这红『色』嫁衣被叠的整整齐齐,正面朝上摆的是嫁衣的上衣,红嫁衣的上衣是立领大袖,此时那大袖垂下,能看到大袖上有银线绣成的团花贴片,这颜『色』样式,竟然就是南镜在单龙村住的房里挂着的那件红『色』嫁衣。
村长失去血『色』的舌头『舔』了下嘴唇,用狂热贪婪的眼神看了眼南镜,手竖起猛地一挥向南镜,阴恻恻地说:“给他套上嫁衣!把其余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