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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张轻雪一家是从外地城市赶回来陪张大爷过节的。这一来也不能停留多久,第二天就要赶回去,继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张轻雪和弟弟都在外上学,张轻雪今年已经大三了,弟弟还是高三。两姐弟一个要考研一个要高考,学业繁忙也无法在此多停留。

    临走前张轻雪依依不舍的湿红着眼对夏参衍说:“今年过年我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你还在的话我就来看你……真想留在爷爷这里陪爷爷和你。但是我马上要考研,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连超话签到都顾不及了呜呜呜。而且我也不想打扰你,不希望因为我的出现扰乱你在这里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顺便帮我照顾照顾我爷爷。”

    之后她又哽咽着说:“念清,你好瘦了,你要好好吃饭也要照顾照顾自己,不要生病。我们等你回来。”

    最后她抱了他一下,厚着脸皮和他拍了张合照,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天的天意外的晴朗,云销雨霁,万物生长,夏参衍眯着眼站在巷角看着他们的车缓缓消失在远处,居然恍然湿了眼,他默了许久,苦笑着喃喃道:“……傻姑娘们,这一次,可能要让你们失望啦。”

    季节更替,昼夜相惜。

    金风细细。

    夏参衍眼见着小院里的梧桐与兰花从枝繁叶茂到花残叶落,巷墙夹缝间的野草野花从繁盛至凋零。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只是花有再开日,风有再来时,而人生若到尽头,便是尽头。

    春夏季并不多么难熬,眼一睁一闭,就是一天,他的爱好甚少,书看的并不频繁广泛,更多时候是在看电视写东西,或者拿着电脑百无聊赖的做做事。

    好在炎夏短暂顺利,即使过起来像是漫漫无期。

    鸟归林,燕南飞,烈日骄阳不再,这里终于开始乌云蔽日寒凉不止。

    而夏参衍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

    起先是胃口不佳,从一日两餐到一餐,直到看见饭菜就觉得索然无味,后来连门都很少出了。

    他感受到力气开始在身体里流失,他越来越嗜睡,有时一个午觉能睡到第二天早上。夏参衍以为这已经很坏了,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他最没那么难熬的阶段。

    那疼痛在叠加,从微痛到剧痛,从某个特定阶段的疼痛到没日没夜的呕血咳嗽、胸闷气短,他的药量一点点增大,身体不断被病毒侵蚀蛀空着。

    熬过平缓热烈的春夏季节,天气逐渐寒冷起来。而夏参衍现在这样的身体连半点风寒都受不起,整日咳嗽不止,到了半夜整个人或是持续发热或是冰寒不已,夹杂着那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他消瘦的日渐厉害,身体竟是比年过半百的陈大爷都不知差了多少倍。

    真成了一副行尸走肉了。

    可夏参衍并不觉得多么难过,他开始期待病痛的尽头。

    他痴迷于梦境。

    闭上眼时他能看到已故的爷爷和七八岁时故乡闪烁满天的繁星。

    花香鸟语似乎尤在鼻尖耳前,他慢慢变得倦懒嗜睡,开始贪恋梦里人间残留的那点温度。

    他该庆幸自己已经无所牵挂。

    只是不知道有一天他真的消失不见,会不会变得无人问津。

    大概会吧,谁还会记得夏参衍——一个在他们心里永远一事无成的笨蛋啊。

    南方的雪下的晚,南阳和辛由都偏南,大概因为邻近,每年的雨季雪季几乎都是同期而至。

    不过在这里也不是年年能看到雪,就算下雪也不如北方那么声势浩荡白雪漫天,这里的雪总是稀稀落落的往下飘,像是春日绵雨,又躁又凉,落不到实处。

    夏参衍还从未在辛由和南阳看过一场惆怅淋漓的大雪,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看到了。

    此时已入深秋。

    这天天气还算好,不很凉,也没有什么风,太阳朦朦胧胧的躲藏在云层之后,懒懒洋洋地倚靠着天幕往下撒着暖,难得的没有被乌云拦住脚步。

    这于这几天的南阳来说很是稀罕,夏参衍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吃了药,收拾收拾便骑着自行车上花市买花了。

    前段日子下了一场暴雨,夏参衍看着书睡了过去忘了将院里的兰花收进来,第二天一看前一日还挺立着的墨兰全都被雨淋死了。他沮丧了好久,又不舍的这么扔了,就把后院里的花圃翻了翻土,将凋零的兰花埋了进去,痴心妄想着它能活过来。

    总是需要一些企盼的。

    夏参衍想。

    只是盆里空着他看着觉得不太舒服,就打算进花市买几株花苗自己栽种。

    然而天有不测,人还没走出花店,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夏参衍叹了口气,他在外面不能待太久。于是心道可能要淋雨回去了。

    “参衍,拿把伞吧。”花店老板娘笑着递给他一把伞。

    夏参衍一愣,心里微暖,玩笑道:“我这一回家下次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敢拿您的伞。”

    老板娘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眯眯说:“没事没事,送你都没关系。”

    夏参衍便没再推辞,轻笑着说了声“谢谢”,将伞接了过来,却不动声色的将钱夹在了收银台前的小本子里。

    百花镇是个偏远小镇,临近辛由,归属南阳,对外并不很发达,甚至能说与世隔绝。夏参衍虽然为了保险起见出门还是会把自己裹严实,不过他就算摘了口罩估计也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毕竟他只演过寥寥几个电影,还都是毫不起眼形态各异的配角;他的歌又是那种舒缓轻柔式的音乐,只受大部分年轻人的欢迎。

    但夏参衍为人温和,与人相处也谦逊有礼,谈吐又得体大方,斯文温雅,很难不让人产生好感。

    夏参衍的花大都是在这家店买的,倒是不是看质量选的店,只是刚好离家比较近,老板又是个和善纯粹的女人,比较好说话。

    老板娘很喜欢他,甚至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她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并拐弯抹角的打听夏参衍的婚配和经济情况。

    夏参衍每次都只能笑着委婉拒绝道:“心中已有良人。”

    老板娘略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勉强过这个,只是打心眼里喜欢他的性格。

    这样的天气骑自行车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夏参衍便撑着伞走到车多一点的街角打了个车,将早就在外淋湿了的自行车折叠放进了车后箱。

    随着车子缓缓启动,周边景物慢慢倒退,夏参衍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身体上的不适。

    那种不适来源于胃部密密麻麻的疼痛,以及那种浑身酸软无力的难受。

    药效过了。

    夏参衍难耐的咳了几声。

    镇上离家并不很远,打车四五分钟就到了巷口。夏参衍付完钱下了车,打着伞扶着自行车慢慢往里走。他走不了太快,一快胃部就疼的更厉害。

    然而很快,他的脚步突然猛的止在了离家十米远的地方。

    今天的雨并不很大,绵密淅沥,百花巷的青石小路上还留有前几天大雨留下的积水,有些无人居住的门前石阶都已爬满了青苔。

    乌云遮日,天光昏暗。在这样的光景下,他家陈旧的大门前,却站了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们有大半年没见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对,也许瘦了一些,发也有些长了。但面容俊美依旧,气质仍然绝冶清佳,长身玉立于烟雨朦胧中,隔着稀薄的雨幕与他遥遥相望。

    这一眼,让夏参衍恍然想到了那人在聂家把他带走时,站在落地窗前、逆着光弯着唇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他现在再问一次,夏参衍肯定还会给同样的答案。

    他们看着彼此,沉默着,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的酸涩,那炽热缱绻的目光却像是要将这大半年的分别与思念都用眼神交缠间的碰撞讨回来。

    “……你来了。”

    夏参衍半晌才勉强着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咳嗽过后的虚弱,如果现在雨再下大一点,一定就听不清了。

    司锦卿似也有些无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答,而是哑着嗓子沉声说:“衍衍,你瘦了。”

    夏参衍眨了眨眼,弯了弯唇。

    ……………………

    夏参衍将自行车停在右手边的长廊里,带着司锦卿径直走向主卧房间的大厅。

    他畏寒,身体受不了凉,所以房间里一直开着暖气,两人一进去就被热气扑了个满面。

    司锦卿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追随着他进门进厨房,最后在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谁也没有先开口。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尴尬和诡异。

    “衍衍。”后来还是司锦卿打破了这阵令人不适的生疏。

    夏参衍一愣,不敢多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脚下的地板等着他后面的话。

    司锦卿却又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才微蹙着眉,敛着眼,低声说:

    “衍衍,你让我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