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参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他还在车里,全身的疼痛仿佛麻木,好在也没有到行动不便的地步。
他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开着破破烂烂的车继续上路了。
其实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只是以他现在的样子肯定进不去南阳。
于是他找到城外附近的一家修车厂将车放在那里修理,然后找了家小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伤的倒也不是很重,都是些皮外伤,处理完这些他再问询了一下附近的车辆,租了辆黑车去他要去的地方。
又搭了半个小时车,夏参衍在一个叫百花巷的巷口下了车。
他曾经的家乡隶属百花镇,叫石溪村,是一个山河水绕的小村子。
小的时候爷爷经常带他上百花镇玩。对他们那个时候的小孩来说,能上镇是一件足以兴奋开心一整天的事情。
孩童时代的快乐总是很简单。
夏参衍其实每年都会回石溪村,爷爷的祭日和生日,或是清明节他都会回来,只是每次回来都会刻意避开曾经相熟的人。
他的所有美好都埋葬在这里,始于这里,终于这里。所以不必再回头,更无需留下他来过的痕迹。
不过曾经的百花巷不是现在这样的。
曾经这里住满了人,巷子的两旁放满了鲜花和盆栽,青石路干净平坦,巷墙上总是趴着晒太阳的猫。
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安静清和。
百花镇上有很多巷子,即使百花巷的名字冠了百花镇的,但其实它位置很偏僻,位置不好找,到镇内去骑自行车都要骑上十多分钟。
可是他喜欢这里,爷爷也喜欢这里。
这是他和爷爷的秘密基地。
很小的时候夏参衍就想,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在百花巷买一个房子,到时候把阿轸和爷爷奶奶都接过来。不过妄想永远是妄想而已。
后来因为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这里的人们也慢慢搬空了。
只是哪怕现在他想留住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希望留住的人也离他而去了,他曾向往的地方也已成空巷。他仍然选择了这个地方。
他买的房子就在曾发生了恶性杀人案的那座房的旁边。
他总是想,要是世间真有神鬼佛妖,是否他也能问问沿途的鬼神,有没有见过他的爷爷,见过的话,又能不能问问他,怎么还不来接他。
他明明最心疼他了。
也不知道现今的百花巷还住了人没有,但是进来的路还是和他上次过来一样,长满了青苔石藓,杂草丛生,墙面剥落了陈旧了,阳光似乎也极不愿意再撒落一星半点进来。即使仍如以前那般宁静,却再也不复曾经的灿烂。
房子早被打扫过,因此夏参衍推门进去的时候也并不多么难受,也不用再费心打扫一遍。
推开门先是前院。前院并不多么宽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种着一颗唯剩残枝的梧桐树,看起来有些寥落。
夏参衍左转穿过木板嵌成的长廊,推开了尽头那间房的房门。
把房子卖给他的是一个儒雅清绝气质清冷的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比他小一点,是个大学教授。听说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他的恩师,只是很早就去世了,房子一直空置着。
那人替他想的很周到,房子提前被清扫过,家具一应俱全,甚至有些还是新的。各处地方都被消过毒,空气里面还有清新剂的味道,或许还熏过香,干净的一丝灰尘都没有。也不需要夏参衍费心去整理什么,他带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能规整完毕。
整理完这些,他又去其他地方转了一下。
卫生间浴室厨房都和主卧房间是连通的。
只是厨房里面除了一些炒菜必要的工具之外什么都没有,夏参衍想可能要上镇一趟了。
只是现在他车还在城外的修车厂,要买什么都不是很方便,而且他这张脸也不知道到了镇上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幸好现在是冬天,遮严实了也看不出什么。于是他先徒步去镇上买了辆有框的自行车,又去手机店买了一个老年式的按键手机。买手机的时候服务员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跟看新人类似的。
但他不太需要能上网的手机了,智能生活早已厌烦。
家里有洗衣机冰箱和电视机,夏参衍就去能送货上门的超市买了柴米油盐和锅碗瓢盆,再去家居店买了床垫枕头和四件套。
其他的他也想不起来了,以后需要什么再慢慢添购就是。去菜市场买了菜之后他就回了家。
等到超市和家居店的东西都送过来了他才又重新整理了一翻,虽然整理完看上去也和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夏参衍给自己炒了两个清汤小菜,吃完饭洗完碗又洗完澡擦完药,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会儿新闻,胃部就毫无预兆的疼了起来。
总是这样,痛的人猝不及防生不如死。
夏参衍去包里找到止疼片吃了几粒就缩进了被子里。
可是止疼片只能缓,那密密麻麻犹如虫啃的疼痛却如影随形,尤其是夜晚,格外磨人。
咳嗽是断不了的,只在全身都开始酸痛起来的时候咳得格外厉害一些,他只能将垃圾桶放在床边,一遍大汗淋漓的捂着痛痹的胃,一边咳得惊天动地,仿佛要将脏腑都吐出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了,那些寂静的夜晚里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到现在也不算多么让人难以接受,顶多是换了个地方生不如死。
待到腥味充斥了整个口腔,他将那些腥红的血液吐出来以后整个人才好受了一点。
夏参衍抽了几张纸,擦干唇角沾上的血液,捂着胃翻了个身,困意和痛感一起涌了上来,他难耐的大喘着气轻哼出声。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湿了枕头,他的手指紧紧搅着被子,胃部的皮肤被他掐的泛红,他的抽泣声很小。
但随着药效渐渐过去,那痛感就再也掩饰不住。
他几乎是爬着颤着手摸到了床头的止痛药,不顾医嘱再次和水服下几粒,这次倒是没痛多久了,他痛昏了过去。
……………………………………
司锦卿是在夏参衍消失两个月后才发觉的。
他和夏参衍不是没有过很久不联系的时候。但是大多时候司锦卿是考虑到他在上班自己不便打扰,然而据他所知,夏参衍最近一直待在家里,他给他打的电话发的信息他一个都没有回,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可司锦卿出于尊重也并没有贸然去打扰他。
他虽然安排了人保护夏参衍,但也仅限于夏参衍出去应酬的时候,至于其他时候司锦卿也理应留给他自由的时间。
他不可能去监视他。
而且他曾在夏参衍的手机上装过定位,这件事夏参衍是知道的,夏参衍的私人手机手机也是他买的。有司锦卿的提点,他便一直带在身上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司锦卿这些天一闲下来便会去看定位,想看看他现在在哪里,但连着两个月下来都显示他在家。
这很不对劲。
夏参衍即使给自己放了两个月假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他工作室那边的事司锦卿也一直关注着,但他却从没听到任何风声。
司锦卿放心不下,正好心里思念他,便推了工作去公寓找他。
公寓的门有他的指纹,但他没有直接去开,提前按了门铃,直到接连几声都没有响动他才推门进去。
里面还如他上次来那样空旷寂静,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衍衍?”
司锦卿在大厅里低低喊了一声,得到的只有更加诡异的静默。
他突然有些心慌,径直往主卧走去,里面没人,另一间客卧也没有,洗手间浴室衣帽间都没有。
鬼使神差的,司锦卿去打开了夏参衍主卧里的常用衣柜。
衣帽间是夏参衍用来放置官方衣物的,都是些出席酒会、发布会以及参加节目综艺访谈或是机场搭配需要穿的衣服,他自己的私服都不是什么名牌,普普通通的也不多,都放在主卧衣柜里。
司锦卿屏着呼吸打开柜子。
果然。
空的。
司锦卿吸了口气,竭力遏制住内心的恐慌,疾步往外走,路过大厅时这才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个手机——正是他给夏参衍装了追踪器的那个,手机下面压着一封信。
司锦卿尽力平了一下躁动的心绪,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拿开手机的手是颤抖的,那封信的表面写着几个字:锦卿亲启。
笔锋温雅,秀气清丽,一看就是夏参衍的字迹。
他写的是锦卿。
司锦卿咽下喉间苦涩,打开了信。
信的内容很简短:
此一去,不问归期,望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