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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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
白听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南千高考失利的消息,想找南千,他们都说不知道南千人去哪里了,白听担心他,终于在河边找到了正望着湖水出神的南千。
南千抱着膝坐在草坪上。以前这一块地方是他经常过来画画取景的地点。
白听叫他的时候他只是回了一下头,轻轻的朝他笑了笑,通透的眸子沉静平和,却让白听的心莫名跟着沉了沉。
“老师。”南千叫了他一声,声音很低,风一吹,连尾音都被卷走。
白听悄悄松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望着平静的湖面发了会儿呆。
许久之后,白听自以为时机差不多,便偏了偏头,温和的说:“小千,一次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
南千愣了愣,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
白听还想再要说什么。
“可我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了。”南千突然说。
白听蹙了蹙眉:“你应该……”
“我应该坚持下去,对么?”南千突然转头望向他,眸水寂静,寥寥让人心惊。
“小千……”白听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南千站了起来,笑了笑说:“老师,我太懦弱了,您不用担心我。”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
白听却轻轻抓住了他瘦弱的手腕,急道:“小千,老师帮你。”
南千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从白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仰了仰头,叹了口气,然后垂眸低笑,眸里有什么白听看不真切,不外呼是自嘲。
“老师,你和我不同。”他说。
“每一个人都不同,但老师愿意帮你走出去。”
南千转身,轻柔的拂下他的手,笑道:“可我已经不想走出去了。”
白听哑然的张了张嘴。
“我再怎么努力也抵不过别人天赋异禀。”南千说,“您有自身的努力没有错,但肯定也是有天赋的吧。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热爱画画,我为它放弃了一切,但是画画天生不适合我。”
白听:“小千,你可以努力让它爱上你……”
“您不懂。”南千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它,我落下了文化课,所以高考失利,结果艺考也没有合格。我知道您当初也曾因为文化课不合格重考过,可我们大抵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您能看见太阳,可我看不见。”
“南千!妄自菲薄才失败!”白听怒道。
“所以我说你不懂!”南千突然大声道,眼眶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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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导,这……”副导演皱了皱眉。
这一句话原本应该是南千心平气和和白听说的,但是夏参衍却用了歇斯底里的方式。
“别喊停。”齐导死死望着屏幕里的两个人,眼神深沉寂静。
副导演讪讪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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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白听想要向前一步。
“够了!真的够了!”南千也猛的向后退去,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压抑,他压力太大了,他要撑不住了。
“我那么努力了,可我还是考不上……”
白听伸了伸手,他也很难受,他明白这种感觉,他也曾落过榜。
“您其实一直都知道我考不上,对不对?”南千通红着眼看着他,眼泪也慢慢顺着眼角滑落,“我从小热爱它,我为了它努力了好久好久……高中三年文化课虽然落下了一点,但我怕跟不上也死命学习过,我每天凌晨两点才敢睡,早上五点多就起来背单词……我有什么错?!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了!?老师,您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小千……”
白听的眼睛湿了。
“我的家人他们为我做了很多了老师,我爸爸妈妈为了供我学美术,一年四季都不肯买新衣服,连妹妹学钢琴的钱都是借的,他们又有什么错?!您认为我还敢再来一遍吗?”南千压着嗓子喊道。
南千眼里翻涌着的苦痛刺激着白听,让白听想到曾经也快崩溃的自己。
“老师,我累了。”南千突然低下声音,垂下了眼,极其轻微的吸了口气,“或许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并不适合这个世界。我所热爱的,所努力的,所为之付出的,都将一败涂地。”
白听咬了咬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千看着头顶散发着强光的烈阳,轻笑一声,说:“老师,您真的很幸运。”
白听愣了愣。
“卡!”
齐导猛然一声停,让陷入剧情的全场人瞬间归了位。
夏参衍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抬手擦了擦眼泪。陆清嘉怔怔站在原地,罕见的没立刻回过神来。
现场不约而同的寂静了几秒。
“念清!厉害!”
不知人群中谁喊了一声,接着四周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连齐导的脸上也少见的有了笑意。
有些表演适合收,有些表演适合放,显然,夏参衍在这场戏里面选了最好的一种办法。
常逸眼中蒙着雾气,忍着难受给夏参衍披上外衣递上姜茶,第一次没有在他拍完戏出口说话。
只有他知道这一段并不算是南千这个角色的心里话,也是夏参衍压在心底多年的难言痛苦,只是倾注在了这个角色身上。
“参衍。”齐导笑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愉悦,“今天发挥的太棒了!”
夏参衍勉强笑了笑:“谢谢您的指导。”
他的嗓子有些哑,齐导知道他刚刚入戏有些深,还没有完全走出来,沉默着又拍了他几下,去招呼陆清嘉了。
常逸带着冻得发抖的夏参衍回了休息室。
今天就这一场了,下一场就是杀青戏,夏参衍暂时能休息几天。
夏参衍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入戏难,出戏更难。
他裹着毯子,闭着眼,脑海里面乱成一团,像是怎么都扯不清的一卷卷线团,那种昏沉感让他头痛欲裂,让他心如刀绞。
他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被送去兴趣班学小提琴。爸妈那个时候对他还很宽容,家里也宽裕,他想学什么都由着他,可他不管怎么努力就是拉不好,连老师都劝他放弃,爸爸妈妈只当他是玩,不怎么管他。
只有爷爷,他会心疼给他因为拉琴划破的手指上药,笑说:“铁杵也能磨成针,我们衍衍这么勤奋,将来有一天肯定能上舞台拉琴!”
只可惜爷爷没能等到那一天,他盼了二十八年也没有盼到。
后来爸妈离婚,他跟了司锦卿,他便理所当然的将这个曾经的妄想跟随着离去的爷爷抛却在了时光洪流里。
后来偶尔也和常逸说起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仍然是满满的遗憾。
然而他和南千相像的不止这一个地方。
还有高考。
他十五岁跟在司锦卿身边,十六岁正上高一了,踏入高校的同时,他也踏入了娱乐圈,那时候是司锦卿给他专门挑选的经纪人,经纪人叫林浮,只带他一个人,人很好,当时常逸还没出现。
因为是歌手出身,再加上背后有司锦卿的推动,所以他火的很快。
却也人红是非多。
因为那副惹眼的皮囊和温润的性格,在学校免不了要受人排挤,女生还好,女孩子大多是追求他向他示爱,男生见他软糯好欺负,便常常给他找不痛快,但由于司锦卿和校领导打过招呼,那些人也不敢乱来。
而且那时候陈萧和徐旭白都很维护他。
他们三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陈萧脾气燥,义气惯了,看不惯别人以大欺小,夏参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在他身旁走的,他总会把他护在身后。
而徐旭白当时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夏参衍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拿着他和徐旭白打过趣,说校草要换人了,本以为徐旭白会针对他,但他出乎意料地照顾他,虽然脸上经常没什么表情。
因为他们的出现,夏参衍并不讲那些小欺凌放在心上,他的安全意识太弱,也知道司锦卿很忙,便一直瞒着他。
直到高二那年他第一次参演齐导的戏,意外凭着这张好脸蛋在荧屏上小小火了一把。
娱乐圈水确实深,但是夏参衍分辨好坏的能力还是有的,齐导是真心想让他好。
他那时还没经历过绯闻这一说,没想到媒体会这么捕风捉影,写了几句子虚乌有的文案,并放出了几张看似“暧昧”的照片,说夏参衍被齐导包养,齐导仗着自己在圈子里的地位潜规则年轻艺人。
那几张照片是齐导将手搭在他肩上和他一起进酒店的画面。
但那时候全剧组都在一个酒店,齐导那个动作在平常生活中看来也只不过是长辈对小辈的爱戴。可是有些人就是相信,他们更宁愿相信这种阴暗面的绯闻,从而将两个陌生且无辜的人黑的体无完肤。
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司锦卿能轻而易举的查到。
齐导在圈子里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又是罕见的洁身自好不留情面,因此而得罪的艺人同行不少,夏参衍作为一个小透明,不过是被拉出来当替罪羊了。
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又害怕给司锦卿招惹麻烦。
那时林浮却只是安慰他让他不要管,安心读书。
夏参衍很相信他,没再纠结这些绯闻,可是他虽然自己清者自清,班里面的人却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尤其是平常那些欺负惯了他的人。
那个时候夏参衍和陈萧还有徐旭白已经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了。
然而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站出来帮他,甚至冷眼旁观。
夏参衍以为他做了什么惹他们生气了,便试图和他们解释,得到的却是陈萧的冷嘲热讽和徐旭白的冷血漠然。
他们将所有刻薄尖酸的话语都往他身上扔,那个时候的夏参衍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不信任和背叛而感到伤心难过。
也是第一次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多么脆弱不堪一击。
后来夏参衍才知道他们剧组副导演的儿子和徐旭白是朋友,那个人来过片场好几次,估计那时候就看不惯他了。
人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理,他拍了很多具有迷惑性的夏参衍的照片,找到徐旭白和陈萧,告诉他们夏参衍和多少多少人睡过,为了上位又做出过什么事,还说他年纪轻轻表面温和内心肮脏,并且勾引他父亲让他和他妈妈怎样怎样……
那时的陈萧和徐旭白并不知道夏参衍背后有个司锦卿,而少年人总是耳根子软,几乎是轻而易举便相信了这些流言。
他们说他脏,说他不择手段,说他低贱下流……
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徐旭白都冷着脸说:“尊重你自己。”
从那以后夏参衍再不和他们来往。
他从来不是自取其辱的人,除非那个人是司锦卿。
其实绯闻很快就被澄清了,可没人会去在乎真相了。他们估计在想:夏参衍手段真厉害,绯闻澄清的这么快。
没了陈萧和徐旭白的庇护,夏参衍在学校过的艰难了很多,饭菜会被人莫名其妙的泼掉,桌子上写着一堆污秽不堪的话,抽屉里各种求爱的肮脏信封,甚至有人当着很多人的面问他价钱……
夏参衍什么都没说,对这些欺负也没什么反应。他本就寄人篱下,实在不敢给司锦卿惹出什么乱子,他不想再成为被抛弃的人了。
这种欺负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他被人泼了整整一盆墨水。
肇事的男生们笑嘻嘻的倚在栏杆上,哄笑道:“这样你还怎么骚啊?”
为首的正是卢子阳。
夏参衍抹了一把脸,什么都没说,进了卫生间。
他沉默的把脸擦干净,期间正好碰到说说笑笑进来的陈萧和徐旭白。
两人看到他这样都愣了愣,陈萧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紧抿着唇绷着脸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徐旭白,皱着眉走过来问:“谁干的?”
夏参衍面色不变的拧干衬衫,扯了扯唇角说:“谢谢。”
然后再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走了出去。
夏参衍以为这种欺负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做好了忍耐的准备,可是他没想到司锦卿居然亲自来了。
那时候外面下着雨,他穿着还留有大片污迹的半湿的衬衫坐在凳子腿被撬了一半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听着老师讲课。
他垂着眼,正拨弄着沾了胶水的笔,忽然老师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教室里安静片刻后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
夏参衍顺着他们呆滞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容貌俊美,鼻如刀削,眼似深海,眉浓若青山,犹如神铸,凛冽而冰寒,气质出尘气场强大,震得整间教室鸦雀无声。他外面穿着风衣,内里还是剪裁得体的暗灰色西装,额前的发有些深了,身形修长挺拔。
他一出现,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场便沉沉压了下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打扰一下。”低沉暗哑的男性磁性声音缓缓响起,一下一下敲打着他们的心,“衍衍,过来。”
夏参衍愣了愣,看到自己这满身狼狈的模样,不太敢出去。即使想念他想念的要疯掉,他也不想让自己这一身污秽沾到他身上,更不想他看见自己这副无能狼狈的模样。
“夏参衍。”司锦卿的语气低了一点,“快出来。”
他不近视,肯定已经看到他的惨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