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岛拗不过他,只能与他一起去了电影院,好在不是节假日,电影院的人并不多。方星岛很快就买好了票,选了比较通风的座位。
那是她期待了很久的电影,可她却什么内容也看不进去,心里只想着傅一有没有不舒服,以及他为什么这样反常。方星岛看得浑浑噩噩,傅一却看得认真,他捏着她的手把玩着,轻轻的,像小时候对待新奇的玩具。
看完电影之后,他们平静地回了家,一切变得很好,就像他从前没有生病一样。
方星岛觉得他太过平静,认真对他解释:“谭叶舟回来了,他来找我,我很开心他没有出事。但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开心是因为他没有出事……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就是我爱的人只有你。”
她与他性格多少有一些相似,是内敛的人,极少这样直白地说话。
傅一点头说:“我知道。”
可方星岛仍旧觉得心慌,她感觉就要失去什么东西一样。
第二天,第三天,接连一个星期,傅一都去接方星岛下班,吃了饭后有时去看电影,有时则是去逛商场。他从未给她买过衣服以及饰品之类的小玩意,那几天却买了不少,购物袋几乎堆满她的房间。
方星岛想问你怎么了,却终究问不出,只能笑着看着他,只要他开心。
这一整个星期,傅一甚至没有发过一次病。
最后一天晚上,他们散步回到教师公寓,路灯昏黄,傅一突然对她说:“你去德国吧。”
方星岛吓了一跳,不知他怎么知道这事,她从未对他说起。“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医院的确有名额去德国进修,为期一年,老师也推荐了我,可我没有答应。”
“有个晚上我去接你,听到你同事们说的。”他温柔地对她笑,眉眼里却有悲伤:“有这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你去吧,只要你去,我就去做手术。”
“我要陪着你。”她突然烦躁起来,“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他避而不答,只是说:“方星岛,你去德国吧,姜老师说名额还为你留着,手续也办好了,只要你去签字。”他不知什么时候做好了这些事,已经为她铺好了路,“你走吧,你哪天上飞机,我哪天做手术。只一年时间而已,我等你回来。”
他那天在医院里听到她的同事为她惋惜,突然觉得自己自私极了,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却什么也不曾为她做。
所以,他联系了医生,表示愿意接受手术,即便现在风险比早前要大了。
他做手术,她去进修,各自远扬。
若手术成功,再来拥抱彼此。
若失败,他已做好准备,让人瞒着她,一年时间,应该足够消磨她对他的爱吧。
“如果我不愿意呢?”她问,“我不逼你做手术,你愿意怎么样活着就怎样,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行吗?”
你能活多久,我就陪着你多久。
可是傅一却摇头:“我不想这样狼狈地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会消失。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找不到的地方。”他微微别开眼,留给她一个瘦削精致的侧脸。
方星岛突然笑了起来,他想得多么周到,为她铺好了全部的路,既多情,又无情。
后路都帮她想好了,却未曾问过她的心愿不愿意。
方星岛紧紧地抱住他,听着他胸腔里压抑的振动,她说好,我答应你。
方星岛搭乘下午一点的飞机,傅一接受下午两点的手术。
他将时间安排得很好,她走了,还在半空中,他的手术开始,待她落地,已是尘埃落定。
那一天,老师和师母送的她。
谭叶舟已去乡村支教,方妈妈也想来,可方星岛不放心,没让她送。
师母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她去国外该注意的事项,姜易却说:“你要好好学习,不要丢我们医院的脸,知道吗?遇到不懂的就要问,不要怕丢人。”这一番话说得前后矛盾,究竟是让她丢人还是不让丢人?
方星岛听着,目光却左顾右盼。
可人来人往,却没有她要等的那个人。也是,现在他已经在医院,应该开始做准备工作了吧。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没有半分欣喜,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
他要做手术了,可她却不在他身边。
“星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事已至此,你已经不能回头了。这个机会多少人想要得到,你要是现在放弃,便什么都没有了。”老师看穿了她的心,冷冷地点破,“临阵逃脱会牵连到我和为你担保的老师们。所以星岛,无论做什么事,你都要仔细地想想后果。”
方星岛红着眼眶点点头。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和老师师母告别,拉着登机箱进了安检通道。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大多是同事发来的信息,还有妈妈的叮咛,唯独没有那个人的。直到上了飞机,乘客们陆陆续续进了舱,她掏出手机正准备关机,突然听到“叮咚”一声,有信息进来。
傅一发给方星岛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不是我爱你。
而是——好好的。
她正想回复,却被空姐提示关闭手机,信息终是没有发送出去。
十个小时的行程,于方星岛来讲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她是不会晕机的,但这一天却觉得异常痛苦,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撑不下去,只好吃了药。
或许因为药物关系,或许因为太过疲倦,在这漫长的十个小时里,方星岛一直在做梦,几乎要将短暂的小半生都重新放映。
梦里有父亲,有母亲,有谭叶舟,也有童禹乔。而她见到最多的人,仍是傅一。
他工作时专心致志的模样,他上课时的严声厉色,他吃饭时的心无旁骛,他亲吻她时候的温柔,以及他拥抱她时的绝望。
他满满当当地填满了她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