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的身体一僵,只是这一次,在犹豫之后,他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背后。
微风吹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方星岛的发梢。
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
她的呼吸紊乱,心也跟着乱,却没有推开他。
不舍得推开他。
傅一说带方星岛到这里看一看,便是真的看一看。
他住过的房间,他被孤立过的餐厅,以及他曾被关了好几个小时的杂物间。他向来是个沉默的人,这一天话却出奇的多,每经过一处,他便和方星岛讲曾经在这里的往事。
他以为他会永远铭记,他以为他会愤愤不平、痛苦难言。可是,并没有,那些曾经的苦难悲伤,在岁月的长河里涤荡,早被磨成了粉末。丢不掉的,是自己的执念。
只是,方星岛经过时却难过,忍不住一次次回想,当初他在这里是怎么过的。
每想一次,难过便多一分。
傅一见她闷闷不乐,以为她只是累,便说回去吧。
孤儿院坐落在郊区的山脚下,离公交车站还有一小段路,他们没有开车,只能徒步。
傅一有心事,警惕性便放低了。而方星岛向来浑浑噩噩,在博陵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小偷也没遇见过一次,根本不相信大白天的会有人出来搞犯罪活动。
所以当他们走在荒无人烟的林荫小道时,谁也没注意后面偷偷跟了一辆车,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傅一才发现不对劲。
可惜已经来不及,变故仅仅是几秒钟的事情。
那几个人胖瘦高矮不均,手上还拿着钢管,还有一个手中拿了一把长长的砍刀。方星岛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傅一拉着跑。
那几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兵分几路堵住了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傅一紧紧地抓着方星岛的手,声音听起来冷静,可她知道,他的手心已出了汗。
却没人回答,明显是受到嘱咐,互相使了眼色,钢管已朝他们挥了过来。
方星岛手无缚鸡之力,她被傅一紧紧地护在身后。他长脚一踢便踢走其中一人手中的钢管,显然是学过武术。可是对方人多势众,他手无寸铁,一下子已经挨了好几下打。
方星岛被他护着,看不清他伤在哪里,正准备露出头却被狠狠一推:“快跑。”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傅一被那几人围在中间,身上已经有了好几处伤,针织衫上都是斑驳的血迹。
她想跑,腿却像被灌了铅,直到傅一又朝她冷喝了一声:“站在那里干吗!快跑啊!”
“你快跑啊!”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说重话,她急忙往相反的方向跑,边跑边哭,可没有几步,她却被人用力地揪住了头发。
头发被拖着往墙上撞的时候,方星岛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听见傅一的声音。
方星岛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才一睁眼,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她伸手往头上摸了摸,才发现自己额上贴了块纱布,一按下去,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刚坐起身,灯就开了,童禹乔咋咋呼呼地朝她冲来:“你醒了。”
“这是医院,我怎么在这?”
话一出口,童禹乔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哭得方星岛手足无措:“哎,怎么了,你别哭啊……”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别人谈恋爱你也谈恋爱,每次都弄得这么血腥。还好你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方星岛这才想起原先的事情,也顾不上安抚她,急忙问:“傅一呢?”
“他去警察局录口供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
方星岛这才发现沙发上坐了个人。
谭叶舟没起身,只是看着她。
“你和他在路上受到了袭击,幸运的是刚好片区巡警巡逻,那伙人跑了两个,三个抓住了。”
“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童禹乔脸上还挂着泪,却突然冷笑:“还不是你那男朋友,查账得罪了人,对方落马后不甘心,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呗。原来他在新晨工作,姓周那老头我跟着我妈吃饭还见过几次,心狠手辣,早前新晨换了多少人查账都没查出他的问题,傅一一来就翻出了好几笔老账,他都被开除出董事局了,你觉得姓周的会放过他吗?不过这会闹出事了,几个混混供出他来,他被带走调查,估计会消停。”
方星岛才知道傅一工作的公司是新晨,她并不陌生,童禹乔常提,和童宜木业属于竞争关系。
“那傅一没事吧?”
“死不了。”童禹乔语气不善。
方星岛才知道,在她晕倒之后没多久,警察就来了,否则她现在估计躺在重症病房。她并没有受多少伤,倒是傅一身上有两处刀伤,还有大大小小的皮外伤,做了缝合清创后便去警察局录口供。
方星岛在床上休息了片刻便要起身,却被童禹乔按住:“医生让你好好休息,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傅一。”
“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要去找他?”
“早先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那也是他害的。”童禹乔见方星岛决绝得很,举手投降,“好好,你要去找他可以,也得等你好一点再去吧!”
方星岛没有理会童禹乔,下床穿鞋,走到门口时突然听到谭叶舟在叫自己。
“星岛,我们谈谈。”谭叶舟叫住她。
“我还有事,晚些再谈。”说着,她拉开了门。
已经入夜,医院走廊只开了小灯,远远的,她看见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手臂缠着纱布,染满血迹的衬衫有好几块撕裂,脸上也有伤。
他们距离并不远,分开也不过几个小时,而方星岛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方星岛。”
她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朝她大步走来。
这一秒,方星岛终于确定——她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