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裳收起面上的嬉笑,郑重的道,“我向你保证,除非万不得已,以后我绝不会再随意出门了。”
“我能相信你说的话吗?”宇文晔紧皱着眉头,很是无奈。
“你除了相信我说的话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黎言裳仰起头看他,语气里带了些撒娇,“晔,不要生气了,你不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吗?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跟在他们后头的大金与宝瓶对视一眼,同时抬头望天,明明是个阴冷的天,哪里天好了?
宇文晔却依旧沉着脸,似乎更加生气了,“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冒险吗?先不说五姨娘情形如何,就是你,万一有个闪失,后悔还有用吗?时间长的很,你非要急在这一时。”
黎言裳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多了几分狠绝,“时间长的很,可我等不及了,原本我不想动手,就是五姨娘求到我门上我都拒绝了,可她欺人太甚,偏偏跑来扰我心神,害我差点失去宝宝,如果我再不出手,只怕下一次我就真的失去宝宝了,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像今天,我原本还要费心思想一想怎么才能让她动手,可她偏偏不自量力当着王爷的面就要害人,若她没这样的心思,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如果我再不先下手,只能等着她来害我了。”
宇文晔叹道,“这些事让我去处理不可以吗?还是你相信我没有这个能力?”
“可你的能力再强,你也不可能时刻守在这内宅之中?妇人之争总要通过妇人的手,我不希望你插手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你与王爷的父子之情,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是你最亲的亲人,没谁比他更希望你能一切安好了。”
宇文晔却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不稀罕。”
他始终无法忘记母亲刚去不过几个月,他便急急的娶了仝氏进来,又一连纳了几房妾室。
黎言裳此时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是怪宇文治对他关心太少,遂道,“王爷喜欢用对待手下将士的方法对待儿女,而你又偏偏不服他,他自是不开心,所以每次见到你都会吹胡子瞪眼,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宇文晔斜睨她一眼,“你倒是了解他。”
“天下的父母都是这般的,哪有不疼爱子女的?等咱们做了父母,自能体会到父母的一番苦心了。”黎言裳说着摸了摸小腹。
宇文晔的目光亦随着下落,心中微微一动,生出些奇异的感觉来。
傍晚,阴沉的天忽然变得亮堂起来,西边天空射出丝丝缕缕的光芒来。
夕阳透过窗棂子照进来,落在窗下黑漆红边的木桌上,映在墙面上一圈淡淡的光环。
沉睡一下午的幽然缓缓醒转过来,面色舒缓,心底亦是荡漾着丝丝愉悦。
绿衣见她醒了,倒了杯热茶端上来,“姨娘,您觉得怎么样?”
幽然微微一笑,“感觉还不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绿衣捂着胸口,心依旧跳的厉害,压低嗓音道,“姨娘,今天真是太险了,万一您……”
幽然睨视她一眼,“你当我真被逼混了头不成?我的脚不过是从冰面上轻轻滑过去做给王爷看的,亏得你来报的及时,不然哪里能给王爷看的这么准。”
今天是她和黎言裳故意设的局而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若不真的摔一下,王爷能相信她吗?至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不过是早就准备好放在衬裙里头的,俞明和是不敢亲自查验的,而黎言裳断定他明知有诈也不敢多说,果然如她所料。
虽然有些冒险,但却是值得了,仝氏只怕再无翻身之日了,而那两个也一并给消除了。
幽然洋溢着笑意的面色动了动,缓声道,“亏得我从未想着与世子妃为敌,否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本她在宫中便听说过世子妃,却不知竟是这样的厉害,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全靠了世子妃的帮忙,对黎言裳,她是又敬又畏又喜又怕。
绿衣又道,“姨娘,郡王爷的事您该早作打算了,王妃到底是郡王爷的母亲,若他想通了整件事,只怕会对您不利。”
幽然面上的欢喜顿时便黯了几分,眉目间夹着淡淡忧愁,“我又何尝不想早作打算,可我应该怎么打算呢?照世子妃那样所说,岂不害了他?我不想……”
绿衣知她心中所想,心下亦是有些不忍,但……她想起世子妃教给她要说的话,遂低声道,“姨娘,您一心只想着郡王爷,那您肚里的爷怎么办?郡王爷是为了亲人,您又何尝不是为了亲人?而且还是您唯一的亲人。”
幽然的心登时揪起来,目中含了泪,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自是要捧在心尖尖上疼着了。
绿衣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接着说下去,“姨娘或许不必如此担心,虎毒不食子,王爷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一刀砍了郡王爷吧?您就不一样了,万一王爷因此而怀疑您肚里的爷,那您岂不是连条活路都没了?”
幽然蓦地抬起头看她,神色稍稍一慌,摇着头沉声道,“不,绝不能让王爷怀疑。”
绿衣见她心动,亦不再多说,低声道,“姨娘早些做打算吧。”
转过身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幽然手里。
幽然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眸光微闪,万千心思已转了又转。
天色渐暗,宇文恒渊慢悠悠的走进王府,感觉身上一阵疲累,脚下的步子也慢了很多。
刚走到二门上,就被金枝拦住了,“郡王爷,您可回来了,您快去看看王妃吧。”
金枝低声抽泣着,手里挑着盏灯笼,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顿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宇文恒渊愣了愣,随即问道,“王妃怎么了?”
金枝哭的更厉害了,“王妃受了伤又被王爷关在柴房里,还不许人给王妃送东西吃喝,奴婢去柴房外头看王妃,只能听到王妃呻吟声,只怕王妃伤的不轻。”
宇文恒渊大吃一惊,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焦急的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妃怎么受的伤?王爷为什么要把王妃关到柴房里去?”
金枝急的跺脚,“郡王爷,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您快些把王妃救出来吧。”
宇文恒渊略一点头,疾步奔进院子里。
金枝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将白天发生的事简单的叙述一遍。
当听到幽然摔倒在地身上流了血时,他急促的脚步顿时缓了缓。
金枝并不知道他与幽然的关系,亦未察觉他此番心情,继续焦急的道,“郡王爷,这事并不能全怪王妃,都是……”
她顿了顿,终是未说出剩下的话,只道,“郡王爷,眼下也只有您能救王妃了。”
宇文恒渊低低的嗯了声,突然停下脚步道,“你去把俞明和请到文华院去。”
金枝忙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柴房里,仝氏只觉得全身都像被鞭子狠狠抽打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稍一动弹,就有无数的针扎在她身上。
她想张嘴叫人,却只吐出低的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她脑子里十分混乱,烈火烧烤着一般,混混沌沌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本她想好了一条一石二鸟的好计,怎会突然自己就摔倒了,偏偏倒在幽然身上呢?
她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难道是黎言裳绊她的?
不对,她忽然想起来,扶着黎言裳的那个婢女很是眼生,似乎不是王府里头的,那个婢女是谁?是她绊倒自己的吗?
她脑里阵阵火热窜上来,火急火燎的,烧的她低低哀叫。
“母亲,母亲……”
她蓦地一愣,似乎是儿子的声音,是他来了吗?
宇文恒渊站在门外低低的叫了几声,见里头并无回应,心头沉得如石头往下坠着一般,抬起脚狠狠的踹向柴房门。
砰砰的声音引来两个小厮,唯唯诺诺的道,“郡王爷,王爷吩咐……”
宇文恒渊一抬手,两个巴掌扇过去,厉声沉喝,“王妃受伤了,你们不知道吗?王爷吩咐,王爷吩咐要让王妃病死里头吗?”
两个小厮顿觉眼冒金星,王爷虽有令不给王妃吃喝,确实没说过要把王妃置于死地。
他们心下颤了颤,不敢再阻拦。
宇文恒渊又上前狠狠的转了几脚,颤巍巍的柴房门终于被踢开了。
他从一个小厮手里夺过一盏灯笼,一个箭步冲进门去,只见仝氏正蜷缩在一堆柴草上,发间已沾了些杂草,顿时心里一阵悲痛,忙上前抱住仝氏的身子,低低的唤道,“母亲,母亲,您觉得怎么样?”
灯光映照下,仝氏面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来。
听到宇文恒渊的唤声,她从昏沉中缓缓醒过来,用尽力气才睁开一条缝,嘴角微微动了动,“疼……”
宇文恒渊只听清了一个‘疼’字,眼里的泪马上落下来,两手抱起仝氏,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两个小厮不敢拦着,又害怕王爷责罚,当即便去禀告了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