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信阳王被楚承茂带兵围追堵截, 一路仓皇逃窜,最终被诛杀于淮水河畔, 京城大定。
京城的捷报传到衡州时, 封朔这边也打退明翰国大军,收回两城失地,军中上下士气大振, 衡州百姓欢欣鼓舞。
他凯旋回衡州这天, 全城百姓都上街相迎,欢呼声震天。
姜言意也去城门那边迎封朔了, 她怕到时候挤在人群里看不见封朔, 提前让杨岫预定了一家茶楼靠窗的包间。
大军进城时, 远远就看到高举的“封”字旗, 黑底红字, 威严肃穆。据说明翰国这次被封朔打怕了, 底下小卒们但凡看到封字旗,就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姜言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西州大营外看到封字旗时的忐忑心情,谁曾想, 一年前她看到这面旗帜惶惶不安, 一年后再看到, 却只会觉着欣喜亲切。
封朔骑着乌云马走在最前边, 身后跟着韩拓和麾下其他几名大将, 他一身戎甲风尘仆仆,清隽俊美的面容上一派肃冷, 不怒自威。
街道两侧的百姓都在高呼封朔的名号, 姜言意在茶楼上看着他走近, 心底为他高兴,也由衷地感到自豪。
“东家, 您也叫王爷啊!再不叫王爷都快走过了!”沉鱼在边上瞧着下方的热闹场面,一个劲儿地催姜言意。
姜言意道:“街上这般吵闹,我叫他他也不一定能听见,今日过来本就只是想看大军进城,沾沾喜庆。”
沉鱼和霍蒹葭两个小丫头对这话没什么怀疑,但郭大婶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姜言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开口。
她看得出姜言意也在为封朔做出一些改变,从前姜言意一直都是随心随性的一个人,现在私底下她待她们虽是如旧,但在人前会有意识地树立威仪,不久以后姜言意会是辽南王妃,封朔登基,她还得执掌凤印,必须得拿出一国之后该有的气度仪态来。
郭大婶道:“前些日子王爷来信,说是让人启程去西州迎太皇太妃和楚家人来衡州,我估摸着,王爷是已经开始筹备和东家的婚事了。”
姜言意惊愕道:“接太皇太妃和祖母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道?”
不等郭大婶答话,一直闷不做声的霍蒹葭突然道:“东家,王爷好像往咱们这边看过来了!”
沉鱼也叫起来:“王爷是在看东家!”
姜言意原本心态平和,被这两个小丫头一咋呼,心口瞬间就跳得飞快。
她把目光投向下方的长街。
封朔正好走到距茶楼不远处,姜言意一垂眸,就跟他的目光撞上了。
明明只是一个对视,被他那黑沉沉的目光绞着,姜言意竟莫名地有些脸红心跳的感觉。
她慌忙收回视线,大军刚好也走到了茶楼正下方,封朔把姜言意的羞怯的神情尽收眼底,含笑收回目光。
跟在他身后萧邯就没这么好运了。
萧邯原本没注意到姜言意在茶楼上,还是跟他骑马并行的韩拓冲他挤眉弄眼了半天,指指封朔,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茶楼。
韩拓不敢出声叫封朔听见了,否则又得被他们在某些方面小肚鸡肠的王爷“秋后算账”,他的意思是让萧邯看茶楼上的姜言意。
但萧邯一抬眼,最先瞧见的倒不是他们那位有着天人之姿的准王妃,而是跟个小豆丁似的站在准王妃旁边的小丫鬟。
他目光落在霍蒹葭身后背着的那把大砍刀上,心想她就觉着不沉么?
怎料不小心盯得太久,叫霍蒹葭察觉了,对方立即换上了一副立马能和他干架的表情,萧邯赶紧目视前方,再不敢乱看。
“个头不大脾气挺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拓立马支起耳朵:“什么个头不大脾气大?”
萧邯来封朔麾下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韩拓这家伙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跟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军师是一丘之貉,他瞬间收敛了神色道:“没什么。”
没问出个缘由来,韩拓显然有点失望。
茶楼上,姜言意是一点没发现霍蒹葭差点扛着大刀冲出去跟人干架。
眼瞧着军队走过了,郭大婶才回答姜言意之前问的话:“王爷先前没告知东家要接楚家人来衡州的事,估摸着也是想给东家您一个惊喜。”
难为他在家国大事跟前还能顾及这些,姜言意只觉心口暖融融的。
大军回城,姜言意估摸着封朔单是同部下、诸侯议事都得忙到下午,晚上肯定也是和此番立功的将士们一同举办庆功宴。
她知道他酒量过人,但还是怕封朔在兴头上喝多了,回府后,便让厨房的人备好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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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时衍一死,天底下不管是当权的诸侯还是平民百姓,最关心的莫过于皇位的归属。
藩王里,势力最大、在民间呼声最高的都是封朔,他本身又是封氏皇族中人,这皇位几乎是没什么悬念的被推到了封朔跟前来。
结盟的诸侯早看清了局势,知道现在跟封朔争夺皇位绝对是蜉蝣撼树,既然争不过他,那就入伙。
庆功宴上对着封朔献殷勤的不在少数。
“王爷,此番大胜明翰国,京都安稳,实乃双喜临门,小女自幼习武,剑术曾得葛风大师指点,不若让小女舞剑助兴如何?”蓄着八字胡,腆着富贵肚的长宁侯满脸堆笑道。
封朔刚被敬过一轮酒,换做常人可能早已醉了七分,但他瞧着只是有几分微醺,一双狭长的凤目半瞌着,纤长的睫羽在烛火映照下投出一片深色的阴影,将他眼底所有神色都一并掩盖了去。
褪去戎甲后换的一袭墨色长袍,更显出他满身的清贵,衣襟上用金红双线绣的的蟠螭闪着微芒,仿佛是要在烛影里活过来。
单这副相貌,就算他不是权倾天下的辽南王,只怕天底下也有数不尽的姑娘挤破了头愿意跟他。
都知晓封朔治军严苛,哪怕是庆功,也没有舞女乐姬助兴,长宁侯在这时候提出这请求,很大程度上是想把女儿献给封朔。
正妃的人选有了楚家女儿,可侧妃还没着落呢。
更别提等封朔登基,宫里还有三宫六院。与其等到后面跟秀女们争,还不如现在就先占一个侧妃的位置。
长宁侯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封朔对楚家女儿的看重长他也略有耳闻,所以才故意等到酒过三巡后说出这话。
坐在封朔左下方的池青和韩拓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怎料封朔看了长宁侯片刻,神色莫辨,最后说了一个字:“准。”
坐下下方刚夹了一块肉吃进嘴里的池青顿时一脸惊吓,差点被肉噎到,赶紧灌了一杯茶下肚,才缓过来。
长宁侯得了封朔的准许,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立即把自己女儿叫进来舞剑。
他是个主意多的,看到姜言意备受衡州百姓尊敬,打仗时就把自己女儿也带上了,虽然在战场上半点军功没立,但回来后一直都在吹自己女儿是巾帼英雄。
片刻后长宁侯之女便执双剑进帐来。
池青一看到她那身格外修饰身段的窄身长裙就笑了,穿这样一声衣裳,明显是有备而来。
池青不是头一回见到封朔被盟军首领强塞女儿了,上次兴安侯不就是惨痛的教训么?
他小声同韩拓嘀咕:“我瞧着这位长宁侯长女,还远不如兴安侯县主呢!”
在座的大都是武将,长宁侯之女舞剑时身段的确是婀娜多姿,不过剑术就不敢恭维了,手臂绵软,仿佛手上拿的不是剑,而是绸带。
旁人瞧个乐呵,封朔虽让人进帐来舞剑了,却压根没往那边看过。
长宁侯长女几次三番用眼神去撩封朔,封朔好不容易抬了抬眸子,却只是犯困打了个哈欠。
场面一度尴尬,长宁侯长女大概也没料到会碰这么个壁,心中难堪得紧,面上也火辣辣的,毕竟是没经历过多少风浪的小女儿,心绪一乱,后面的剑舞得更是不敢恭维。
偏偏池青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她舞毕后,还带头鼓掌,大声说好,长宁侯长女简直无地自容,低着头都快哭出来。
封朔看了池青一眼,慢悠悠道:“军师都说这剑舞得好,自是该赏。来人,赐银百两。”
很快有亲兵端着一托盘的白银进帐来。
长宁侯面上有些讪讪的,这不是他预期的结果。
让自家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转头封朔还给赏银,可不就是把他女儿类比舞姬了?
长宁侯抬头想从封朔脸上看出点什么,对上封朔清越寒凉的目光,瞬间只觉脊背一寒。
封朔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哪有半分醉态,之前的微醺仿佛都是假的。
长宁侯万不敢在此时触怒封朔,哪怕知道封朔是在打他的脸,也只得笑着应下了。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封朔这一出杀鸡儆猴,也打消了不少想借这样的场合跟他联姻的王侯的心思。
从前他势力还没达到现在的盛况,哪怕拒了也得给兴安侯一个面子,现在他羽翼已丰,再有不识时务者,自是懒得留情面了。
庆功宴进行到这里,基本上也是尾声,封朔离席后,刚丢过人的长宁侯也赶紧带着女儿回去。池青打着哈欠嚷嚷困得紧,抬脚就要去自己在王府的常住客房。
韩拓叫住他:“萧邯醉了,你找人安置一下他。”
池青不乐意道:“你回军营顺道把他捎回去不就得了。”
韩拓不好意思笑笑:“拙荆听闻楚姑娘南下的事迹后,也来衡州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还赶着去看媳妇儿,没空照顾醉鬼。
池青瘪瘪嘴:“行了行了,赶紧滚。”
韩拓一走,池青用胳膊肘碰了碰醉倒在桌上的萧邯:“醒醒?还起得来吗?”
萧邯打着鼾,显然是醉酒睡死了。
池青神色一言难尽:“好歹曾经是个山大王,就这点酒量?”
他招呼王府管事的给萧邯备一间客房,管事的备好房间后,让两个小厮去抬人,怎料萧邯死沉死沉的,好不容易抬着人走到长廊,两个小厮差点没给当场累趴下。
其中一名小厮眼尖瞧见霍蒹葭往这边来,赶紧道:“蒹葭姑娘,帮忙搭把手!”
霍蒹葭瞧着两个小厮步子发虚,直接走过去帮忙把人拎起来。
她个子小,拎着萧邯领口的衣襟,萧邯半边身子都还拖在地上。
瞧清萧邯的脸,霍蒹葭立即一脸嫌弃:“怎么是他?”
小厮瞧着霍蒹葭似乎跟萧邯有什么过节,怕霍蒹葭得罪权贵,忙道:“这是青云骑都尉,立了不少战功。”
霍蒹葭“哦”了一声,问小厮:“要把他带到哪儿去?”
小厮道:“西厢房那边。”
霍蒹葭拎着萧邯领口就要拖人,两个小厮准备帮忙抬脚,霍蒹葭却道:“不用帮忙,我来。”
于是两个小厮眼睁睁看着霍蒹葭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萧邯一路磕磕碰碰往西厢房去了。
*****
封朔离开了宴席,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就赶去看姜言意。
过了中秋,夜里的凉意就一天比一天重,姜言意披了条薄毯,坐在罗汉床上看书,沉鱼怕她伤眼睛,多点了几支蜡烛。
封朔进屋时,姜言意手肘撑在矮几上,手抵着额头,脑袋一点一点的,竟是已经睡着了。
封朔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从她膝盖上拿下她翻看的那本书,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书,姜言意就醒了。
“你回来了。”她揉揉眼,因为不久前沐浴过,头发全披散了下来,少了同商人们打交道时的那股凌厉劲儿,像只困倦的奶猫。
“困了怎不睡?”封朔帮她把长发别到耳后,手顺着黑发轻轻往下抚,落到了她后颈处,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帮她捏了捏。
姜言意舒坦得眯起眼,看书看久了,脖子正酸,被他这么一捏,缓解了不少。
她道:“白天午间才睡过的,可能是冬困,最近老是乏得紧。”
封朔低笑出声,捏着她的后颈让她抬起头来:“这才哪到哪儿?你这冬困来得未免太早了些。”
姜言意不客气用自己脑袋蹭了蹭他肩膀,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蹙眉问:“你喝了多少?”
封朔记得她不太喜欢自己喝酒,便往少了说:“没多少,就一坛,庆功宴少不得要喝将士们敬的酒。”
喝了一坛还说没多少?
想到这是必不可少的应酬,姜言意也没再说什么,只问:“庆功宴上一切顺利吧?”
封朔坐在罗汉床上,背靠软枕,握着姜言意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她手指处的骨节,微仰着头闭目道:“还好。”
姜言意听出他嗓音里有淡淡的倦意,扭过头就看到他在烛火下精致的下颌线和因仰头的姿势而更加明显的喉结。
为了躺得更舒服,他扯松了领口,墨色的外袍下,纯白的里衣松松垮垮堆叠在那里,配上他此时清冷厌世又懒散的神情,姜言意只觉该死的诱人。
她看着他的喉结,鬼使神差地凑过去轻咬了一下。
封朔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他看着姜言意,神色似乎有点震惊,狭长的凤眸里隐约又有别的东西,浓郁深沉得叫姜言意不敢去细看。
她一手撑着她的胸膛尴尬爬起来,像一只试图偷腥被当场抓住的猫,干咳两声道:“我先前估摸着你快回来了,让蒹葭去厨房拿醒酒汤,她怎还没回来……唔……”
她话还没说完,封朔揽在她后背的大掌突然用力,把她又按了下去,以吻封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