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熙瑶出了寝殿,又让小宫女叫熙怡过来一起见娘亲的时候,常夫人与薛夫人已经带着各自的女儿与孙女到了坤宁宫,等候熙瑶的接见。
两个老的不仅年纪不小了,而且也没什么交情,何况这是宫里,当然正襟危坐,见了面也只是随口闲聊几句。岱雯与继月这两个小的可就不一样了,她们在四五岁的时候就进宫给敏儿做伴读,实际上就是陪着她一起玩;等到了七岁上又去皇家女子学堂上学,关系亲厚,因为腊月放了假已经十多天没见过了,凑在一起亲热的聊了起来。
“岱雯,你在家这些日子都做什么呢?”继月问道。
“还能做什么?在屋里看书练字,出门拜访客人或者被客人拜访,或者与兄弟姐妹、小叔小姑坐在一起闲聊,没什么意思。”岱雯说道。
“我也一样。”继月也说道:“从进了腊月起,每日都有人来我家拜访。若是没有女眷同来还好,我不用出去接待,有女眷同来就叫我去前面给她们瞧瞧,让她们盯着看一会儿,问几句话。日子真是没意思透了。”
“都一样!那些女眷见了我,总要夸赞几句,然后又给几件首饰,之后奶奶或娘亲就让我道谢!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意思透了!我还看不上她们的礼物呢!”
“可不是,家里买的、表叔赏的都穿戴不完,谁稀罕他们送的那点儿东西。”
“就是就是。要是能不道谢,我宁愿双倍送给她们东西。我也与娘亲说过了,不要总是叫我出去会客,但娘亲说身份高的不能不见,身份低的又大多是我爷爷年轻时候结识的朋友,推绝不见好像势利眼,也就只能答应着。”
说到这里,岱雯顿了顿,又偷偷瞧了奶奶一眼,才继续说道:“娘亲还说我今年已经十二岁,过了年就十三岁,也该考虑婚配之事了。让夫人们都见见我,对我以后婚配也有利。”
“我的天,咱们今年才十二岁,就要考虑婚配之事了?也太早了吧?”继月惊讶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但我娘就是这么想的,我也无可奈何。”岱雯道。她们长期在宫中,每年在宫里或学堂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当然受到了允熥思想的影响(允熥影响熙瑶等人,熙瑶等人影响她们)。而且古代的医生其实也知道,年纪太小身子骨还没张开的时候结婚生孩子对身体损耗很大。既有思想影响,又有医学研究作证,她们这些女子学堂的人没一个想过在十六岁之前成婚的。
“好在我的婚事最后都要姑母点头,若是知道了家里打算给我安排一门婚事,我就提前求求姑母,让她推绝了,或者说好晚一点儿成婚。”岱雯有些庆幸的说道。允熥这些年做皇帝处置国家大事,具体办事情的本事没长多少,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能完全做到,但城府是越来越深了。他做每一件重要事情之前,根本不会露出风声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要整某个人的之前,也能与这人谈笑如常丝毫没有异色。所以薛家为了防止结亲结到皇帝要处置的人头上,家里的人安排婚事之前都会提前告诉熙瑶,熙瑶同意了才行。‘能做一国最后权势之人真是好啊,就连本不能插手的事情也能插手。’岱雯又在心中暗道,扫视了一圈这间宫殿,涌现起一股艳羡之意。
“你这真好。哎呀,要是家里早早的给我定下婚事,又要我嫁过去就不好了。”继月有些忧愁的说道。
“你不如求姑父给你赐婚。”岱雯给她出主意道:“只要由姑父给你赐婚,你家里人就不敢给你安排婚事了。姑父一向不喜欢女子出嫁太早,常山、中山二位长公主成婚的时候都过了十七岁,你就不必担心太早出嫁了。何况,”岱雯说道这里,特意顿了顿,等继月双眼紧盯着她等着即将出口的话的时候才笑道:“你若是想要嫁给朝鲜国世子,必须得姑父赐婚才成。”
“哎呀,你!”继月大羞,推她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朝鲜国君乃是亲王,朝鲜国世子就是大明的亲王世子,又居于中原之外,让伯父(指常升)自己去向朝鲜国君求亲是不成的。”岱雯继续笑着说道。
“你哪里看出我对他有,嗯,了?何况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没准已经定亲了。”继月害羞着说道。
“我除非是眼瞎了,不然绝对不会看错。至于他是否已经定亲,即使已经定亲了也没事,让姑父赐婚,朝鲜国君不敢不从。除非他已经成婚了,这才不好办。不过十四岁应该还没有成婚。”
“确实,成婚了总不能叫他停妻再娶,名声太差了,只能,不对,我怎么和你聊起这个来了?我可是对他无意。”继月说道。
岱雯又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调笑她几句,就听传来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听到这声音,继月与岱雯忙住了口,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奶奶/母亲身旁,十分乖巧的站在她们身后。
“臣妾常冯氏/薛王氏见过皇后娘娘。”常夫人与薛夫人对熙瑶行礼说道。
“臣女常氏/薛氏见过皇后娘娘。”常继月与薛岱雯也一丝不苟的行礼。
熙瑶见到母亲神情就起了波澜,但还是笑道:“常老夫人,薛老夫人,何必这么多礼。继月,岱雯,你们两个也不用多礼,你们平日里如何,今日就如何,不用顾忌什么。”又道:“快坐。”
“多谢娘娘。“等她坐下了,常夫人才坐下来,薛夫人在她坐下后也坐了下来。
她们寒暄几句,熙瑶说道:”常老夫人,你此次入宫所求之事吾已经听思齐说起过了,官家也听到了,也已经派了郑大夫去了常府。官家听说郑国公从马上摔下来后十分担心,忙不迭就派了郑大夫去郑国公府。”
“多谢陛下与娘娘恩典。”她马上说道。
“都是自家人,又是这点儿小事,不必谢恩。”熙瑶又道:“不过郑国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都已经年过五旬,身子骨比不上年轻时候了,虽然没有摔断骨头,但也要好好养伤,万不可轻忽。”
“谁说不是呢?”常夫人不由得说道:“臣妾也劝过他,说年纪大了不能与年轻时候相提并论。但他总说自己还不算老,与年轻时候一样骑马打猎,这次就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臣妾知道后很着急,……,直到医生诊断骨头未断,又见他精神头还足才好些,但也又叮嘱他几句。可他仍然不是很在意,臣妾也是没办法。”说道这里,常夫人恍然觉得自己说的多了些,又道:“臣妾失言了,请娘娘恕罪。”
“为妻者关心夫君乃是人之常情,官家有一次生病的时候吾也十分焦急,恨不能以身代之,老夫人此时的表现比吾当时还好呢,吾岂会怪罪。”熙瑶笑道。
“皇后娘娘贤德,真是臣下楷模。”常夫人又忙说道。
熙瑶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而是又叮嘱了她几句话,然后问道:“常老夫人可还有其他事情要与吾说?”
“臣妾此来只是请求娘娘派太医院太医为外子治伤,别无所求。”说完这句话,常夫人又与熙瑶说了几句话,就行礼道:“臣妾向娘娘请辞。”
熙瑶当然要挽留一番,但常夫人去意坚决,她也只能答应。常夫人又向她行了一礼后,拉着继月离开了均坤宁宫。
她们一离开,马上能够感到殿内的气氛一变,熙瑶原本挺直的身板顿时向后一靠,神情也变得轻松许多。她正要说话,就听从侧面传来声音:“那人总算走了。”他们侧头一看,就见到熙怡从门口走进来,走到熙瑶身旁坐下,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又拿起一个对薛夫人笑道:“娘,这是宫里的果园中栽种的苹果,十分好吃,娘尝一尝?”
“哎呀,你都多大了,还是与小时候一样,客人一走就松懈下来,瞬间从乖巧温婉的姑娘变成野丫头。前几年还好些,这几年越来越过去了。”薛夫人忍不住说道:“怡儿,就算你的性情如此,也不能这么显露出来。”
“娘,你不必担心。“熙瑶说道:“二妹这幅性情官家喜欢;至于下人传闲话,”她冷哼一声:“我倒是想知道谁那么不开眼。”自从建业元年借助贪腐之案将王恭等人打倒后,她就彻底掌控了坤宁宫,也在整个宫城的宦官、宫女中完全树立了自己的威严,没有人敢不听从她的命令。
“平时还是谨慎些好。”薛夫人还是说道。
“娘,事儿我已经听思齐说过了,可是弟妹要生了?”熙怡嘻嘻哈哈的对母亲的絮叨毫不在意,熙瑶却不太想听了,岔开话题。
“就是她要生了。”薛夫人听她提起这个,顿时也不再说刚才的话,十分高兴的笑道:“家里请大夫算过了,大约腊月二十二、二十三颦儿就该生了。这可是煕扬的头一个孩子。”
“颦儿从建业四年嫁入咱们家,到今年已经是第四年了,但在之前一直没有怀孕,我与你父亲都担心的不得了,想为煕扬选一个好生养的妾室先生一个儿子,但又担心将来颦儿的嫡子出生后来不好安排;何况颦儿为人也很好,我与你爹都很喜欢,也不愿她为难,就一直拖到今年。到了今年过年后,实在是不愿意拖了,正要为煕扬选一个好生养的妾室,就传出颦儿怀孕的消息,我与你爹总算松了口气。”
允熥重视嫡庶之别,臣下当然也就重视嫡庶之别,整个大明的勋贵在正妻头一个孩子出生前都不纳妾室,或者即使有妾也不让她生孩子。对于薛家来说,除了这一点,因为齐泰的官位太高又瘦允熥信任,他们还要顾及齐颦儿的父亲齐泰的感受,更不敢在颦儿的孩子出生前就有庶子出生,所以即使他们想抱孙子,也拖了好几年一直等着齐颦儿怀孕。当然,齐颦儿也确实受她喜欢就是了。
“官家已经说了,整个妇产科只留一名医生值守,其它人从明日起每日一早去咱们家等候孩子出生。”熙瑶说起这个,就有些想笑。
不过这个旨意理所应当的引起的薛夫人的惶恐。“哪里用得到这么多人?妇产科娘记得是有十二名主治医生,每个主治医生还有一个徒弟,那就是二十四人,女人生孩子哪里用得到这么多人?即使是头胎也用不到。”
“徒弟不算。只算主治医生。”
“那人数也不少,足有十一人。瑶儿,你快传令,有两三人就够了。”
“娘,女儿适才说了,这不是女儿的命令,是官家的命令。”
“官家?你不会是诳娘吧?他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薛夫人非常怀疑。
“女儿岂会诳娘,这真的是官家的命令。”熙瑶回答。
“真是皇恩浩荡。”薛夫人马上说道。
熙瑶本想与她说自己猜测允熥不仅是表示对薛家关心,也是给齐泰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说道:“这下娘你放心了吧。”
“这么多医生,娘怎会不放心。”薛夫人对着虚空行礼过后答应道。
说到这里,她今日入宫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按理说该告退了。但她已经足有近二十日没有入宫,岂会就这么离开?又与熙瑶、熙怡姐妹说起话来。她们也很想母亲,自然也陪着说话。
母女三人正聊得开心,忽然听到从身旁传来“卡兹”、“卡兹”的声音,熙怡侧头一看,见到是岱雯坐在椅子上吃水果,笑道:“哎呀,与娘亲说的开心,把你给忘了。岱雯你去找敏儿玩吧。不对,现在还是午睡的时候,她应该正在睡觉,要不你去找她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