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二年的三月二十一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
这一天京城照例在五更三点的时候解除了宵禁,已经打了一晚上更(jing)的更夫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去了;
巡逻了最后一更的巡街军士也各自散去,回家休息去了;
无数进城卖菜的小农等在城门口,等着开城门的时候;
无数卖早点的生意人,摆起早点摊子,等候着出来吃早点的人们;
掏粪工也已经起床,将昨日掏来的大粪倒进粪车中,准备拉出城去。
此时天还没有全亮,走在大街上看着对面过来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大略的身形,是黑是白是胖是瘦是男是女全然都看不出来。
一家妓院的龟奴打着哈欠,从妓院门口走出,走向附近的早点摊子,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又让我出来买早点,一帮懒得**儿生蛆的家伙。”
他走到早点摊子,对着老板说道:“周东家,老规矩,五十个烧饼,五十根油条。”
周东家说道:“得嘞!魏伴当,已经给您做好了。”
此时一旁的伙计已经炸好了不少的油条,周东家掂出五十根,又拿出五十个烧饼包裹好了,递给他。
姓魏的接过包裹,递过钱去,又拿起一个木碗舀了一碗馄饨汤喝了,返回妓院。
可是他刚刚走到离着妓院还有二十多步的地方,就见到十几个人聚在妓院门口。他虽然看不清身形样貌,但是凭借在行院中历练出来的眼力,看出来他们都是身宽体阔的壮汉。
他顿时不敢走了,心里想着:‘这是哪儿来的一帮人,不会是这一片儿新起的‘大骨’吧,要好处来了。’
他正想着,就见到这帮人敲开了行院的大门,然后一拥而上冲了进去,顿时行院里边传出了一阵鸡飞狗跳之声,过了一会儿,女子的尖叫声也响了起来。
见到他们这么猖狂、敢直接冲进行院里边儿,姓魏的害怕起来,觉得站在这个地方不保险,想起自己有一个相好的私娼,忙转头小跑着去了那里。
姓魏的一路小跑到了相好的地方,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到私娼门口也站着四个大汉。此时天已经大亮,他清楚的看到这四个人穿着一身样式非常奇怪的深蓝色紧身衣,顿时联想起了在行院门口看到的那些人。虽然当时他并没有看清那十几个壮汉的衣服,但是此时他却好像当时看清了一般,马上认定这四个人和那边十几个人的衣服是一样的。
他更加害怕:‘这股大骨这么厉害,从城西南到城南都是他们的地盘了?’
这时那四个人中有一个人回头看了看,正好看到了他。他马上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
……
李一海转回头来,旁边的肖烨问道:“见到什么不太寻常的人了没有?”
李一海答道:“就见到了一个见到我看他掉头就跑的龟奴。”
“一个龟奴?这一片儿没有行院哪?哪来的龟奴?”肖烨疑惑。
“管他哪来的呢?反正一个龟奴而已,有什么要紧的。”旁边的夏冬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时一旁的另外那个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几位老兄弟,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可以开始抓捕了吧。”
他们三个马上止住了话头,李一海说道:“是是是,这位小兄弟说的是,马上开始抓人。”
之后他对站在一旁的一个浑身臭味儿的男人说道:“快,叫门!”
这人满脸的不愿,今日一早他刚刚从家里出来,就被他们几个拉到了这里,现在又让他叫门。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本能的不愿意。
但他们几个都凶神恶煞,身上还有一股难言的气势,他不敢违背;更何况年纪最轻的那个亮出了锦衣卫的牌子,他今年三十多岁,对于锦衣卫当年的威风还记忆犹新,所以乖乖的顺从了。
这个浑身臭味的人喊道:“谢娘子,开门呐!”
他一连喊了几声,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怎么今日这样早?”
他说道:“今天有一家地主要的粪多,所以赶紧把这几家的粪都掏了凑齐送过去。”
“真是的,我这儿还有客人呢。……”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并且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院子门口才停下。
然后只听得“吱呀”一声,院门被打开,露出了里面站着的一个大约二十余岁还算有几分颜色的女子。这女子一边开门,还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你可要小心,别冲撞了我家的客人,……”
刚说到这里,她抬头见到外面并非只有掏粪工一人,还有四个穿着样式奇怪的深蓝色紧身衣的大汉。
她有些惊慌的说道:“你们是谁,我这……”
她话还没说完,门外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大汉喊道:“应天府办案!”说着就往里冲。
谢娘子如何能够挡得住一个壮汉,猝不及防被撞到在地。不过她却并不如何惧怕,又喊道:“来人呐!有贼人冒充……”
她刚喊了这么几个字,一个大约三十上下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娘子顿时打了个寒颤!那是怎样一个眼神,刚才刹那之间,谢娘子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修罗场,感觉自己的眼中只有那血红的颜色。她的后半句话也说不出去了。
那人见谢娘子被吓住了,嗤笑了一声,又向屋子走过去。
不一会儿,两个还半睡半醒的男子被抓出来,为首的那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拿出两根绳子把他们两个都绑了起来。
绑好了以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拿起一个盛满了凉水的水盆朝他们两个脸上泼去。
这时谢娘子发现这个人竟然少了一条胳膊。然后她下意识的看向其它三人,发现其中有两个人也少了一条胳膊,只有一人四肢完好。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谢娘子此时有些害怕地想着。
这两个人这才彻底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被绑在院子中,顿时叫到:
“哪个敢绑了爷爷!”
“是哪里的夯货,敢得罪我!不知道我是朝廷经制的快班班头不成!”
李一海冷笑道:“你不是朝廷经制的快班,我们还不抓你呢!许班头,你这些年勾结城中的大骨,骚扰百姓,欺压良民,今日就是你伏法的日子了。”
许班头听着这话不对,甩了甩脑袋看向李一海,问道:“你们是何人?南城兵马司的人?我与你们的程吏目也是相熟的。”
李一海说道:“你就甭管我们是什么人了,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还有那边那个赵大骨,你也别琢嚰着挣开绳子跑了。我们这绑人的法子,是挣不开的。”
“现在我们押着你去应天府衙,识相的就自个儿麻溜的走过去,不然有你的苦头吃。我们军中的刑罚你应该没见过吧。”
‘他们是军中的人!’许班头心下巨震:‘这是怎么了,动用了军中的人来抓我?上头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没容他多想,四个人就压着他出去。许班头和赵大骨不敢不走,被推搡着出了院子。
等他们出了院子,在一旁呆愣愣了半天的谢娘子马上关上了院门,又急忙跑到屋子里细细查看,然后松了口气:“幸好他们没动我的东西,钱财都还在。”
……
……
同样的事情在京城城南、城西南、城西的多处地方发生,无数穿着样式奇怪的深蓝色紧身衣的壮汉冲进很多人的院子中,从中抓走了许多人。
在这些壮汉把人带到应天府的路上,虽然百姓都躲着,但是也认出了几个被抓的人:“这不是我家那一片儿的孙大骨吗?这是被那个衙门抓走了?”
“苍天有眼,这个姓韩的衙役最不是人,欺负百姓、勒索钱财,朝廷总算是把他抓起来了!远远地流放到南洋才好!”
……
……
此时在应天府衙,黄淮高坐在大堂之中,不停的有人走进来对他说道:“府尹大人,中城兵马司的冯差役被抓来了。”
“府尹大人,南城兵马司的程吏目被抓来了。”
“府尹大人,江宁县的快班班头xxx被抓来了。”
“府尹大人,……”
……
过了许久,上元县令李贯走进来,对他说道:“府尹大人,整个城中所有的乞丐、流民都已经被聚集到了一起,大约有一千多人。我把他们安置在了城北靠近府军前卫军营的地方,让二三百个刚刚调过来的‘警察’看押着。”他对于‘警察’这个词汇十分的不适应。
黄淮撂下笔,说道:“好!城中的乞丐都抓到了一起就好。”然后又问一旁的通判道:“该被抓起来的人,还有几个没有被抓起来?”
通判说道:“府尹大人,一共七百二十五人应被抓起来,现在已经知道抓到的有七百零一人,还剩……”
“还剩二十四人。”黄淮说道:“二十四个人,大多也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只是还没有押送到应天府。能逃脱的不会有几个。况且就算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不等了,你们几个跟我出去,处置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