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审讯室。
男人还没从被人突然揭穿把戏的失落中缓过劲儿来,直到进了审讯室,依旧木讷呆滞。
其实吴端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他很想现在就把闫思弦揪到眼前,把一切问个清楚,但出于审讯需要,他还是得装出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姓名。”吴端道。
“汪成阳。”
“说说床里面那具尸体吧,习乐乐怎么死的?”
汪成阳半天没说话,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解释,又似乎没力气解释那么多。
“反正人是我杀的,你们最后得判我死刑,对不?”汪成阳问道。
“你怕不怕判死刑?”吴端反问。
汪成阳沮丧道,“怕,我不想死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后悔啊,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会让我吃枪子吗?我不……”
吴端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连亲生女儿都敢杀,现在却又怕判刑?”
听到“亲生女儿”几个,汪成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没想杀她,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至于杀她啊!那……那就是个意外……”
汪成阳的眼泪已经不是一滴一滴,而是蜿蜒得两道泪流,怎么都止不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最坏的结果,他怕得要命,恐惧刺激着泪腺疯狂流泪,却不自知,似乎管理恐惧的那根神经已经绷断了。
最终他哀嚎一声:“我知道是这结果,死也不干啊!”
吴端点起一根烟,递给汪成阳。
汪成阳接过,手抖得没法把烟送到自己嘴里。
哆哆嗦嗦半天,烟竟掉在了地上了。吴端只好重点一根,上前,把烟直接送他嘴里。
汪成阳深吸几口,半分钟不到就抽完了一根,情绪似乎好转了一点。
他长叹一口气,叹气时整个人都发着抖。
“我在外头有人了。她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八个月了,我们在小诊所做过b超,是个男孩。
我一直想要个男孩——不是我不喜欢茜茜,可要是跟养个男孩比……
再说,茜茜快成年了,即便离婚我顶多再付一两年抚养费——我查过法律。
可我老婆死活不同意,跟我要死要活了好多回了——只要茜茜不在家,她就跟我闹,我……我是真没办法,一边是等着我离婚办出生手续的儿子,一边是个疯婆娘……”
汪成阳深深低头,双手搓着自己的脸。
“不是我想杀她!不是我啊!是那个女人,她天天在我耳边叨念,说我懦夫,说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说我……干脆杀了她,一了百了……对对对,毒鼠强也是她买的!”
“你的情人现在在哪儿?”
似乎是抓住了一线生机,男人眼中光彩乍现,“对对对,都是她教我的!你们去抓她!”
汪成阳报出了一个位于某处城中村的地址,监控室里跟进审讯的协警们不敢怠慢,赶往那地址。
“我们会去询问她,”闫思弦道:“先说你的事儿,毒鼠强是怎么下到那锅红烧肉里的?”
“肉桂粉。”
肉桂粉?
吴端知道那是一种作料。
汪成阳继续道:“我把毒鼠强放在肉桂粉里——我知道只有做红烧肉的时候,我老婆才会用那东西。”
“可你怎么保证你女儿汪茜不会吃到?”
“我原本的计划是把女儿支开,让我老婆自己在家等我出车回去,只要我要求吃红烧肉,她就会给我做,我要是回去得晚,她总会自己先吃一点……这样一来,她中毒可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试过,这办法行得通,情人节的时候我们就把茜茜送到她舅舅那儿去,然后过了一次二人世界……”
吴端明白了,那些嘘寒问暖,体贴,大小惊喜,不过是将这对可怜的母女送上绝路的残忍实验。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还有脸说得出“老婆”二字?!
“可是,我没想到习乐乐给家里送肉,我老婆发消息说要做红烧肉给我们吃的时候,我吓死了,真的吓死了!我怕茜茜也被毒死啊!
我给她回电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我不舒服,不想吃肉,让她弄点素菜。
可我老婆那天光顾着跟我抱怨,她说孩子越大越不懂事,她好心烧肉,想给茜茜补补营养,茜茜却要出门去跟同学玩,根本不在家吃饭……
我听她这么说……真的,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这机会也太好了吧!女儿和我都不在家——这不是跟我的计划一样吗?简直是老天爷帮我啊!
我就让她别委屈自己,该吃饭吃饭,该干嘛干嘛,等我晚上回去了,还想吃她做的红烧肉呢。
我这么说,她情绪好了点……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茜茜……她怎么也在家……不应该啊,她不是跟同学……”
“她原本是约了同学吃饭看电影的,可你太不了解你女儿了。
她善良孝顺,不忍心让妈妈失望难过,虽然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家陪妈妈吃晚饭,吃完饭再跟同学一起看电影,”吴端长叹一声,“这么懂事的孩子……可惜了……”
汪成阳又是哭,哭声凄惨,一边哭还一边拿头撞桌板,闻者断肠。
吴端却只是厌恶地让两名刑警将他制住。从警七年,像汪成阳这种可恨的可怜人,他见过不少,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同情心。
沦落至此,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至此,关于习欢欢母女俩的死,案情基本水落石出。
案件的飞速进展让吴端按捺下了着急的情绪,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突然想起闫思弦,也不知那家伙打上游戏了没。
吴端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耐心地等了十几分钟,等到汪成阳哭得差不多了,又给对方点了一根烟。
审讯者和被审问者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两人都清楚,接下来该聊聊习乐乐的死了。
看起来他与本案无关,为什么要杀他?
吴端怎么也没想到,汪成阳接下来的讲述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那完全超过了吴端的想象。若不是亲耳听到,他绝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