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在县委党校隔壁,两排三层旧楼,院子不大,只能停十几辆车。
门卫是两个保安,户籍科在传达室边上。治安大队、内保大队和国保大队在前面的一楼办公,二楼是局办公室、政治处和行政装备科等科室,局领导在三楼。
中间一条走道通往后院,楼梯在走道边上。高长兴跟几个熟悉的战友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一起来到政治处。
“说曹操,曹操到,小韩,小高,进来。”
上周三在县委参加“严打”表彰大会时见过,“严打先进个人”,局里通报嘉奖,吉主任一眼便认出了他,非常热情洋溢,让一个政工民警去倒水。
“吉主任,别这么客气,我是您的兵,我是来报到的。”
“报到更要热情接待,小高,去请一下政委,他没上楼,就在隔壁。”
“是!”
“吉主任,这是我介绍信。”
“好好好,你先坐。”
领导越客气越不会有好事,韩博忐忑不安,不知道领导会怎么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将介绍信交到政治处主任手里,袁政委进来了,同样满面笑容。
好歹干过两个月经警分队长,公安的各项条令条例韩博全学过,立正敬礼汇报,中规中矩。
年轻干部见多了,他这样的年轻干部袁政委头一次见。
工作两个月,正股级,火箭式提拔。
别人升这么快闲言碎语不会少,他几乎没反对声。有文化,有能力,有魄力,有干劲,爱学习……在原单位口碑好得令人发指;从小学到大学一路“三好学生“,上大学年年拿奖学金,大二入党,大三担任学生会体育部副部长,档案比那些选调生好看。
参加工作正值“严打”,“严打”期间立过功。
丝织总厂好不容易干出点经济建设以外的成绩,厂党委尤其厂宣传科像打了鸡血似的不断往县委送材料,想不出名都不行。同拟任副科的二十几个干部一起参加全县第六期青干班培训,又拿一个“优秀学员”。今年全县两个人参加律师资格考试,两个全通过,他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同志应该去县委县政府,要么去县团委,来公安局做什么。
这里是论资排辈的地方,年轻干部不吃香。
这里想进步想晋升副科或副主任科员,比解决一个政法专项编制都难,年轻干部在这儿没前途。
二十二岁的正股级,本科生,有律师资格,派出所长不敢要,刑警队长担心他去会影响老同志积极性。留在局里更麻烦,会刺激到一大批没功劳也有苦劳,迄今仍没解决编制的老同志。
为他的工作安排,这两天伤透脑筋。
袁政委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韩博同志,调过来之前,你是我们公安正式编制配置人员,担任丝织总厂保卫科副科长兼经警分队长时间虽然不长,成绩却不少。有文化,有能力,前段时候通过律师资格考试,局里对你情况很了解,局里就需要你这样的高素质人才,需要你这样的年轻干部。”
该表态的时候一定要表态,韩博急忙道:“袁政委,吉主任,我主动要求调公安局是真喜欢公安工作,真喜欢从事警察职业。提正股是主动要求调动之后的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二位领导不用为难,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哪怕当一个普通交警,我无怨无悔。“
难怪不管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光这个态度就无可挑剔。
让你当普通交警,可能吗?
丝织总厂党委成立时间比公安局早,党委工作很正规,丝织总厂干部要么不对应行政级别,一对应行政级别组织人事部门都认。完全可以直接给他提正股,却推荐他去青干班培训。
这是让他进入组织部门视线,把他送进组织部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队伍。也是想以此告诉我们公安局,正股就是正股,有级别就要有职务,别整括弧别整那些没用的。
塞过去一个没编制的,立马还来一个正股级干部。
袁政委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韩,先别急着表态,等我把话说完,你们之前执行的是《公安人员八大纪律十项注意》,遵守的是《人民警察内务条令》。调到我们公安局,一定能够迅速进入状态,不用再去警校参加什么培训。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欠缺,只缺基层工作经验。”
缺基层工作经验,就是让我去乡镇呗。
决心当警察,便有这个心理准备,韩博道:“报告二位领导,我是党员,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好,党员么,关键时刻就要发挥先锋模范作用。”
袁政委与吉主任对视一眼,一脸严肃地说:“张局在省厅开会,对你的工作安排非常重视,先后打过三次电话。局党委研究决定,任命你为良庄乡公安特派员,接替生病住院的李顺承同志,全权负责良庄乡公安工作。”
公安特派员是老黄历了!
骑着自行车,腰里挎把手枪,一个人管一个乡,威风凛凛,人人敬佩。可是时代变了,不再是那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治安环境。再小的乡也十几个行政村几万人,我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韩博欲言又止,吉主任解释道:“按规定,两万人以上乡镇应该建所,由于警力、经费和编制方面的原因,加之县里正在推行撤乡并镇,良庄乡一直没建。事实上不光良庄,全县仍有六个乡没派出所,公安工作一直由公安特派员负责。“
县里居然有六个乡没派出所,真头一次听说。
要是之前没公安特派员,可以叫苦叫难,关键之前有,人家一直干到生病住院。一个人管一个乡治安,压力山大,韩博不敢轻易表态。
“由于没建所,户籍管理暂时没移交过来,户口簿上依然加盖乡人民政府户口专用章,所以户籍这一块你不用管。刑事案件有负责那一片的刑警四中队,主要是治安。具体要做哪些工作,等办完手续去一下治安大队,程仁友同志在家,你们打过交道,好好沟通一下。”
刚才说过,坚决服从组织安排,不能自己打自己嘴。
特派员就特派员吧,至少是“一把手”。
韩博想了想,又问道:“政委,经费呢?“
“什么经费?”
“办案经费。”
“小韩,我刚才说对你了解不是开玩笑,你治理整顿人民西路夜市,把夜市变成自收自支的正股级事业单位,一个月创收好几千;在党校培训期间也没闲着,天天去丝河派出所熟悉公安工作。有能力,有魄力,又注重调查研究,非常清楚我们公安机关经费有多紧张,现阶段只能自筹。“
“自筹!”
“先管乡里要,能要多少要多少,不足部分依法创收。跟其它所队一样,返还10%。”
县里按人头给公安局钱,政法专项编制的正式干警都拿不全,到局里只剩70%,事业编和合同制民警只有40%,地方编一分没有,办案经费更不用说了。
皇粮不够吃,只能吃杂粮,大环境如此,没办法,韩博一样做好了依法创收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