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欢一走近南诏的营帐,便看到两个缠斗在一块的清瘦身影。
颜玉卿和封凉手里各拿一柄长剑,打得难舍难分,付清欢看得出来封凉落了下风,但是他的劣势并不明显,以守为攻,倒也能和颜玉卿打上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败局已定,外行人看不出来而已。
但是封凉倒还是咬着牙关迎接颜玉卿的攻势,全神贯注地等着颜玉卿露出破绽,好顺势反攻,扳回一局。
“这是在做什么?”付清欢皱起眉。
“比武。”身旁的人答话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这里比武。”付清欢眉头皱的更紧,封凉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看样子连一刻钟都撑不下去了,付清欢顿时就有些看不过去,颜玉卿号称天下第三,竟然跟个小孩子这么较真。
付清欢当即就把玄武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上前替封凉挡开颜玉卿的剑,拦在两人中央,“要比回去比,不要在这里较真。”
封凉把剑一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颜玉卿收剑对着付清欢摊了摊手,“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这小鬼处处和我作对。”
“你说谁小鬼?”封凉回身,目光一冷。
颜玉卿想要接话,却被付清欢狠狠瞪了一眼。
“你不要理他,他这个人就喜欢在嘴上占人便宜。”付清欢想要替颜玉卿说两句话圆场,接过对方却没领情,封凉的目光扫过两个人,总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付清欢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
端木莲始终是在旁边看着,看到封凉上了马,便绕到了付清欢的面前,“朕送你们过河吧。”
付清欢却是摇头,“不过就一点点路,这路上风大,皇上还是进账休息吧,多谢皇上一番好意,我回去一定会向大将军禀报。希望南诏与北陵的友邦之谊能一直保持下去。”
“还是一起走吧,”端木莲上马,“多走一段路也是好的。”
封凉闻言侧首。
付清欢撇了撇嘴,接过玄武手里的狐裘披上,翻身上马,追上前面的封凉。
“你心里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告诉我,你有什么想问的,也尽管问,”付清欢觉得封凉的误会有点深,“有什么成见尽管提。”
封凉放任马慢慢踱着步,“我没有什么成见。”
“我不瞎,”付清欢跟到了他边上,“你是觉得我和颜玉卿有什么?”
“我无意知道这些。”
“但是你介意不是么,”付清欢一脸从容,“所以有的事情我还是先说清楚。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会让你欲盖弥彰,反正我已经解释过了,信不信由你。”
付清欢说完话便打马向前,端木莲却从后面赶了上来,“风这么大,你还骑这么快,不会觉得冷么。”
“但是可以早点回去,再外面吹冷风的时间便少了,长冷不如短冷。”付清欢侧头看了看他,径直冲上了桥,她心里没由来地不舒坦,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为什么她觉得争取到天策军,会让她觉得今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桥下的浪有些大,付清欢到桥中时几乎听不清旁人的说话声,一鼓作气冲到桥下,方才骤然放慢了速度,长长地舒了口气。
端木莲在她身边停住,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我的决定也永远不会改变。”
其实端木莲说得没有错,如果她对封隐没有感情,那南诏于她绝对是个更好的去处,她可以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大展拳脚,那比在千兰当一个处处受人忌惮的皇室更加自由。
但是即使她知道或许封隐的虚伪更甚端木莲,她却仍旧选择留在北陵。
封隐说过,等她回来,便将一切都坦白于她。
她只求最后的答案不要超过她能够接受的底线。
“一切都会有变数。”端木莲看着她骑马离去,就算裹着狐裘,也依稀能看出她的瘦。
此后很久,端木莲都一直惦记着这个,在风中独行的,纤细的,坚强的,却又带着几分寂寥的背影。
付清欢回到营里便拿着端木莲签过字的协议书找到秦嘉恺。
“你担心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轮到为我考虑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秦嘉恺扫了一眼协议,“这件事是由大将军和幕僚们做主的。”
“你口口声声说大将军,那便让我见一面如何?”付清欢冷笑,“不过说一句话的工夫,你们都不肯给我。这么讳莫如深,究竟是大将军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不能见人的地步,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做主?”
秦嘉恺的脸色变了变,“你不要在这边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那你就让我进帐打消疑虑,我听军中的将士说,大将军已经连着几天没有露面了,你们这样瞒着大将军的病情,就不怕军心被动摇?”付清欢厉色道,“而且全军上下,就你对发兵的事情反应最激烈,你让我怎能信服于你?”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那我也是,难道你非要等到皇权旁落,方才满意?”
“我不跟妇人一般见识!”秦嘉恺转身就要走,付清欢却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既然你逃避现实,那我就跟全军上下的人说清楚!”付清欢径直冲出营帐,翻身上马,握着手中的协议书,一路到了天策军练兵的空地上,当着众人的面将防尘的面纱一扯,高声读起了端木莲先前签下的协议书。
“今闻北陵有难,南诏友邦不安。南疆塞寒,沙河滔天,唇齿相依见危况岂能坐视不管,荣衰与共遇急情必将出手遗援!南疆敏感乃三国之界,天策军唯恐顾后不得瞻前,今朕以一国之主名义声援,天策军北上,南诏必当负起守疆之重则,保全北陵边境不得任何国族侵犯。若是他国来犯,南诏愿以举国之力驱除抗援,还望天策军速解陵安燃眉之急,求安之心,天地与鉴!”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练兵的副将也停止了发号施令,诧异而肃穆地看向马上的付清欢。
身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付清欢却并没有回头。
“就连南诏的人都签下了这份协议书,你们还在犹豫什么?”付清欢决口不提协议书出自封凉之手,“我一介女流豁出性命来此求援,为上将者却一拖再拖,其心何在?皇上年幼,被权臣所欺,我曾亲眼目睹秦宗凯提刀上殿,群臣惶惶不安,回去你们问问那些在朝中任职的亲友,我今日所说,可有一句虚言?天策军世代忠良,如今却对皇上的为难坐视不管!多拖一天,皇上的危险便多加一分。如若耽误了急情,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北陵却绝不是那个北陵!难道你们一定要等改了国姓,更了国名,方才悔悟今日的拖沓么!”
付清欢说到后来声音有些抖,冰冷的寒风刺得她眼睛有些泛红。
“大将军如今重病昏迷不省人事,这事也是在上位者的一面之词,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疑心么?难道你们就这样盲从于将领,而弃皇上于不顾么?”付清欢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告诉我啊,你们究竟是想让北陵被天下人看笑话,还是回去维护皇权,以正国名?”
“维护皇权,以正国名!”
“维护皇权,以正国民!”
所有人都激愤地呐喊起来,付清欢被那震天的口号吼得几乎堕泪。她原以为安全到达这里便能完成使命,却发现军中的阻力远胜于途中,这三天她过得比先前的十天还要疲惫不堪,下腹的疼痛又时不时地折磨着她。
她觉得委屈。
连日的疲惫,让她几乎就要这么摔下马去,付清欢身子晃了晃,却感觉有只手臂从后面扶住了自己。
颜玉卿骑着马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
付清欢回头,却见所有的副将都赶了过来,她稳了稳身份,见所有人都下马跪在了地上,唯独封凉和秦嘉恺站在原地。
秦嘉恺的眼里几乎就要冒出火来,封凉冷静的眼底却蕴蓄着深思。
他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诸位幕僚,大将军称兵,你们便是决策者,发兵与否,可否给个痛快?”
“既然南疆之事已经解决,天策军应当尽快发兵,王妃宽心。”朱聪朗声说道。
“不是尽快,是现在,”封凉忽然出了声,随后走到众人边上,单膝跪向马上的付清欢,话却是对着一边的幕僚说,“军情紧急,整顿三军,立即北上,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没有人有异议。
秦嘉恺咬着牙,跟着跪到了后头。
与此同时,付清欢从马上下来,朝着那些双膝着地的幕僚,重重地跪下叩了个头,继而转身面向所有的士兵,重重地磕了个头。
三军数万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袤原无声。
直到付清欢重新上马离去,那些将士仍旧跪在原地。
回到帐中,付清欢倒头便睡,直到天黑之时,晏儿才捧着热茶叫醒了她,告诉她即将天策军即将拔营,七成兵力随她北上。
付清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封凉从外头走了进来,付清欢这才看到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下毒的事情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