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出手阔绰,一给就给林忘百两足色银子,这钱拿到南方,足够能置上一些良田,盖几间房屋,虽不说大富大贵,可也能悠悠哉哉过完下半辈子。
林忘真心动了,想他还做什么买卖,直接回乡下当地主得了,他虽不会种田,可以租给别人,每年靠收租子过活。
当然,林忘也不会脑袋一热,问都不问就走,他决心要把这一百两银子好好运用,必先要好好盘算。林忘出门之前,将银子和那盒子一股脑藏进了一个大罐子里,然后和几个其他,共同放床铺底下,外面都是腌咸菜,只有里面那个才是放钱。
饶是如此,林忘出门也不放心,心里总嘀咕那些钱,怕被人偷了,那他可就坑爹了。
几个孩子惯会看人脸色,都看出了林忘心不焉,吴大心中有所顾忌,没立时询问,四狗子年纪小,没心机,当下就问出来:“林小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轻轻叫你就能吓你一跳,或是连叫你几声都听不见?”
林忘随口敷衍道:“嗯,就是有点困了。”
吴大闻言,立刻要抢着替林忘推车,林忘不是真困,又不好总依赖这个半大孩子,俩人抢了半天,后还是林忘自己推着。
沉默地走了一会,林忘想吴大虽年纪轻,但到底经常外走动,市井间一些事情应该会知道,哪像这具身体,被养宅子里,久了连俗事都不通。
斟酌了一下用词,林忘说:“吴大,我想问下,若虞城附近买田,大约什么价钱?”
吴大搔搔头:“让我想一想,记得上次胡老三提过。”
其他孩子则纷纷问着:“林小哥,你要置田吗?”
“我先问问价钱,也好有个奋斗目标。”
“哦。”
吴大拍了拍脑袋,猛地抬头看他,说:“咱们虞城是陪都,地价贵,城外置亩良田大约要八贯钱左右。”
八贯钱相当于四两左右足色纹银,林忘百两银子能置田十来亩,剩下钱再盖几间房,留些日常开销,倒也还算不错。
林忘自己也不会种地,想着若是置田,以后将其租出去,他不好直接说,便反着问:“我若是想城外租地种田,那租金大约是多少?”
吴大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林小哥,我劝你不要想着种地事,像你这样做些小买卖,其实挺好。”
林忘以为吴大是怕他真种地走了,以后就帮不了他们了,所以才劝他留虞城做买卖,当下心中有些别扭,但仍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呢?”
吴大说:“你租了别人田,不止要给租钱,每年夏秋两税也要缴,而且官府时有‘支移’、‘折变’,若是赶上歉收,种粮食换来钱还不够这些呢。”
林忘听吴大喘口气,赶忙打岔问:“什么是支移、折变?”
吴大一愣,可能没想到林忘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转念想林忘细皮嫩肉,浑身气质不同于市井小民,只当他以前生活不错,不曾经历过这些,后来遭遇变故才沦落如此,便就解释道:“有时朝廷以边关缺粮为借口,让农户将纳税粮食运到边地交纳,或是丰收地区粮食送到受灾地区,这一路奔走路费,还要单独交一笔‘支移脚钱’。折变则是官府根据当时物价情况,借口一时所需而任意折价,比如先以价高绢折钱,再以钱折价低麦,而这其中定价,便是官府说了算,虽规定夏秋两税为每亩三斗,但折变后就不止这个钱了。”
林忘听后有些心惊,想当农民果然不容易,这么算来,每亩地租金也不会太高了,看来刚才是他把人想坏了,吴大确实是为他好,这会他表情有些歉然,轻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林忘乱糟糟地胡思乱想时候,吴大接着说:“这还不算,官府有时还以杂变、进奉、土贡、和籴、和买等名义向农户征收钱财。”
林忘听到这,心中又有些不服:“那照你这么说,天下就没人当农户种地了。”
“林小哥,你这话就错了,那农户们没有学问,也没有本事,只有一膀子力气,他们不种地,那就只能饿死了,便是给人做工,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再说种地虽苦,但好歹能囫囵填饱肚子,只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北方旱,南方涝,又有虫灾鼠患,越来越多农户付不起沉重赋税,或是交不出田地租金,或是跟地主借种子还不上,不少都举家逃跑,我们养济院就住着不少这样人,一路上颠沛流离靠乞讨为生,能逃到大城市,也只剩下家里壮丁,老弱妇孺都折半路上了。”
林忘沉默不语,想他随口一问,竟牵扯出这么多,看来当地主也不是保险,至少他这种,顶多置田十来亩,连小地主都算不上,不能保证衣食无忧了。
“林小哥,你看你做点小买卖,每日也能挣些钱,我能肯定你这样比种田要好。”吴大有私心不假,但不会自私到颠倒黑白,他真以为林忘是要回去种地去了,便旁边着急地劝着。
林忘点点头,没说话,心中确实打消了去乡下当地主想法,但田还需要置,却并非将钱都花这上面,而是分成两份,一份置田为自己留条后路,一份拿来做些小买卖。
吴大见林忘不说话,就知道他听进去了,只是苦于天黑看不见林忘表情,也就不知他怎么想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不傻,听了一会,猜测林忘是想去乡下种田,他们也不想让林忘走,毕竟林忘每日给他们送些乌糯团子,他们也能比以前能吃饱了些,尤其上次林忘还给他们钱,他们就想着以后肯定还有这种机会,若是林忘走了,往哪找对他们这么好人?他们几个年纪小,但并不懒,也想给人帮工赚些钱,但别人看不上他们,嫌他们没力气,或是看他们从养济院出来,怕手脚不干净,所以也不怪他们巴上林忘,就怕他走。
栓虎眼睛一转,就开始说:“我们院里老胡,就是从陕西逃来,说是那年赶上了大旱,颗粒无收,可仍被官府逼着交税,儿子都饿死了俩,哪还有钱交税?于是他带着全家一路向北,等到了虞城,就剩他一个人了。”
“崔崔崔崔小三不也是是是吗逃逃逃荒时候路路路路过也不什么鸟鸟鸟鸟山,家家家家里小哥让老老老老虎叼走了,他他他他他他”三水一着急,后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四狗子也知道这事,便赶紧接道:“他用脚裹给自己系树上,才逃过一劫,可怜仅剩一点钱也他小哥身上,估计让老虎一并吞下肚了。”
几个孩子轮番说着这种事,有养济院里人们讲,也有听市井间流传,大抵意思都是劝林忘不要去乡下种田。
d*^_^*</p></div>
<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