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沈秋意（六）
沈秋意听到云枫直白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浮现一层尴尬：“我……”
其实她是高中毕业后就直接把云枫给删了。
当时她打算彻底放弃对云枫的喜欢，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有人说过,暗恋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几度想叫对方开门，问对方可不可以让她避避雨，可是她不敢,所以只好一直站在雨里。
沈秋意不想让自己永远沉浸在这种无力感中,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终止这场雨。
所以这些年，舒雨偶尔会和她讲关于云枫的近况，而她也没有勇气再把他重新加回来。
上次重逢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加回云枫,而且怕对方知道她把他删掉了，就更尴尬了……
云枫垂眼看着女生被戳穿的窘迫神情,眼底漆黑,舔了舔唇开口，嗓音很低：
“沈秋意。”
“嗯？”
“你很讨厌我么？”
沈秋意闻言,忽而呆住,知道他误会了，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不是，你误会了……”
他低笑了声,“哪儿误会了？”
沈秋意不矮，但是站在快一米九的云枫面前，还是完全处于娇小的状态,感受到男人把她困在车门前,强大的气场一点点撩拨她的心思,她心跳乱了，“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
几秒后，她憋出几个字：“就是在清理内存。”
云枫：“……”
沈秋意自己说完，都感觉这个解释有多拙劣了。
云枫笑了，“我这么占你内存啊。”
“……”
看到女生脸上的神情，男人无声笑了，末了不再为难她，打开二维码递到她面前，含笑道：“重新加一次吧，沈秋意同学。”
“嗯……”
沈秋意最后扫了他的码。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她加回来，而且会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加完好友后，两人上车，云枫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当然想和他吃饭，就说可以。
于是云枫开车，带着她去往吃饭的地方。
路上，他问：“对了，你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沈秋意闻言，眸色波动了下，垂下眼：“她过世了。”
云枫微怔，“抱歉。”
她摇摇头，“没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直还以为她……”
沈秋意转头看向窗外，眼底暗下：“我高考毕业后，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云枫认识沈秋意的奶奶，是因为高中时，沈秋意的奶奶早晨经常推着一个小三轮车，在学校门口的学生街卖油条油饼，老人家年纪老迈，心脏一直不太好，但是为了供沈秋意上学，就靠此为业。
云枫和她道歉，他完全不知此事，沈秋意摇摇头，朝他淡笑：“没关系，其实我也没怎么和别人说，对了，我奶奶挺喜欢你的。”
高中时，云枫无意间得知她奶奶的事，沈秋意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背地里嘲讽她奶奶就是个卖油条的，看不起她，谁知男生却丝毫没这么想，也从来没有用这件事来开她的玩笑。
后来云枫时常会去老奶奶这里买油条油饼，沈秋意还看到过他陪着老人家聊天，把老人家逗得一乐一乐的。
所以对于那时候的沈秋意来说，他真的特别温暖，让人忍不住喜欢。
云枫问：“那现在你没其他的家人了吗？你爸呢？”
沈秋意神色顿住，几秒后开口：“我现在一个人生活着。”
她并未直接回答，云枫微微怔住，并未再问下去，试图安慰她几句，反倒是沈秋意挺淡然的：“没事，我一个人也都习惯了，总是要学会独立的。”
云枫看着她脸上坚韧又淡然的神色，心间被捏紧了下，沉默无法言说。
过了会儿，云枫开车到了附近的一条学生街，沈秋意觉得这里挺热闹的，便说可以在这里吃。
停好车，两人下车，云枫刚好收到陆骁尘的信息：
【在哪里？霓霓问你今晚要不要过来吃饭。】
云枫看到信息笑了声，【她有这么好心？】
陆骁尘：【菜多买了，让你过来消灭。】
“……”
云枫不爽：【滚蛋，我是你们的垃圾桶？】
云枫走到车头，沈秋意走过来，云枫手机进来陆骁尘的电话，他见此便对她道：“你挑一下想吃的店，我都行。”
沈秋意点点头，先往里走去。
云枫稍稍走在后面，接起电话，而后那头陆骁尘就说是今天特意做了挺丰盛的，想叫他过来吃饭，云枫倒也没真生气：“今晚我真没空，和别人吃饭呢。”
“女生？”
“……你怎么跟我妹反应一样啊？”
陆骁尘笑了下，“我前几天听她说你有情况。”
云枫无奈，末了道：“是女的，一个高中女同学。”
“嗯？”
“沈秋意，说了你也不记得。”
陆骁尘闻言，想到什么，只笑笑，没多问：“行，你重新好好了解一下。”
云枫：？
他挂了电话，脑中回味着陆骁尘最后那句话。
他抬眸，目光落走在前头的沈秋意身上，女生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柔顺的长发被风卷起，往四周的店面看着，五官清丽而干净，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淡然宁静如晚风。
她与高中时他记忆深处的她重叠在一起，云枫看着她，心间被什么东西戳了下，而后掀起波澜。
的确，他还是想再好好认识她一次。
-
晚上回到家，沈秋意收到了云枫的一笔转账，金额刚好是今天她教的游泳报名费，说是退给她。
沈秋意诧异，对方说既然是他教她，朋友之间就不用给钱了。
反正云枫是老板，他也有决定权。
她觉得不好意思欠他这个人情，还是觉得要给，云枫就说：【你要真这么客气，以后请我吃两顿饭就行。】
她看着信息，浅浅弯起唇角：【好。】
聊天结束后，舒雨刚好给她打来电话，“今晚什么情况啊？我专门提前溜了给你们制造机会，你不会没拿捏住吧？”
沈秋意和她说了今晚发生的事，对方感慨：“我跟你说，短期内你不愁见不到他了，接下来你去学游泳，他是你教练，不见面都难。”
沈秋意闻言，低头摸了摸怀中的抱枕，轻声开口：“舒雨，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嗯？什么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好像云枫也挺想和我接触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她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心虚没底。
“嗯，说不定有可能呢，”舒雨叹了声气，“不过秋秋，我不是故意打击你啊，云枫性格一直很开朗，人缘特好，可能人家就是单纯想和你交个朋友，毕竟你们都这么久没见了，他对你一直也没什么印象，也肯定不知道你喜欢他这么久啊。”
“我就是要把不好的可能性提前和你说，省得你抱了希望，后面失望的时候才难受。”
是啊，她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她怕他给了她希望，最后又会把希望打碎。
沈秋意垂眸，心间涩涩的，末了道：“嗯，我知道。”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沈秋意每周都会去游泳馆几次，见到云枫的频率也大大增加，两人说的话比整个高中的时候加起来还要多。
以前，她不太擅长表达，一看到他就紧张，但是现在她让自己不要再这么胆怯内敛，她更敢在云枫面前表达自己，也让他更了解自己。
如今重逢，她不想用仰望的方式去看他，不想卑微又刻意地去靠近他，她不像高中时候那么自卑，她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很差，她希望她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恳求什么。
时间在一点点向前。
八月初，一天周末早上，沈秋意醒来，就收到了舒雨发来的信息：【宝贝！生日快乐么么么么！最爱你了！你就是我最爱最爱的宝贝！[蛋糕][爱心]祝你……】
沈秋意诧异了下，去看日历，发现今天竟然是她的新历生日，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的，都忘记了这件事。
每年记得她生日的不多，这么多年舒雨总是踩着零点给她发生日祝福，沈秋意心里感动，给她回复着。
舒雨这两天在外地出差，说给她带礼物，等回来了再陪她过生日，沈秋意开心应下。
舒雨：【对了，你昨天说你打算辞职？我当时旁边太吵了，没太听清。】
沈秋意：【嗯，打算办离职手续了。】
她大学读的是新闻学，她发现自己在杂志社的工作没什么提升空间，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更希望的能去电视台找份和专业有关的工作，所以她还是想去试试看能不能面试上淮城电视台。
现在，一切也都在准备中。
下午，沈秋意收拾了番，出了门。
今天没工作，她去了个自己很喜欢的摄影展，心情不错，而后又去了趟超市，买了许多食材。
其实她今天有犹豫要不要告诉云枫她生日，但是男人前两天也去外地忙个俱乐部的合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而且他并没有给她发消息，她想着他应该也不知道她生日，她这样发，也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她想着今天就算没有人陪她过生日，她也得自己给自己好好过个生日。
买完食材，她路过一家蛋糕店，拐了进去。
走到冰柜前，她看到里头摆着一个特别漂亮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
想起什么，她出神了会儿，末了把它买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她乘坐公交车回到了小区，到了门口，她正低头在手机上查着今晚做菜的步骤，忽而听到前方传来一道沧桑沙哑的中年男声：“秋意——”
她倏地抬头，看到三米开外站着的中年男人，猛地怔住。
沈正德顶着糙发，穿着发灰发旧的短袖长裤，面目犁黑布满沧桑，抽着根烟，懒散晃荡地朝她走来。
沈秋意怔在原地，眼底掀起波澜。
沈正德走到她面前，眼底带着高兴，抬手就要去碰她：“秋意，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沈秋意飞快退后了步，神色戒备。
男人见她这样，眉头皱起：“怎么的，你见到你爸都不会叫了？你打算装作不认识我？！”
沈秋意捏紧手里的购物袋，沉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什么时候放出来的？”
“上个月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沈正德笑，“你躲着我，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沈秋意眼底怔然，就听到他道：“你给邻居阿姨买的那盒糕点是在附近，我打不通你电话，亲戚都说联系不上你，我就在附近逛了好几天了，今天终于找到你了。”
沈秋意前段时间回去看了看从前的房子，想再看看有没有奶奶的遗物，想取过来，当时临走时沈秋意遇到了邻居阿姨，顺手就给了盒糕点，没想到沈正德就借此找了过来。
“秋意，你现在是不是大学毕业工作了？爸还一直担心你。”
沈秋意看到沈正德脸上贱兮兮的笑，眼底冷下，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
“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秋意……爸之前不是因赌博欠了十万吗，现在我从监狱出来，找了一个月的工作，都没有人要我，现在银行一直在催我，让我还信用卡，爸就你一个女儿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得帮帮我啊。”
沈秋意闻言，荒唐得笑出声，直呼男人的名字：“帮你还钱？沈正德，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
“秋意，爸也是没办法，我这样在监狱里蹲过的，现在哪有地方能要我……”
“我怎么帮你？我从哪里拿出十万？”
沈正德挠挠头，“要不你找你几个朋友同事借一借呗，凑个十万挺简单的，或者……你也去借个信用卡，先帮爸还上，我可不想带着这个债务过日子啊。”
她没想到沈正德竟然能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
“你想都别想。”
沈正德着急，“秋意！我从小把你拉扯大，现在你长大挣钱了，怎么能把我丢下呢！”
沈秋意道：“把我拉扯大的，就只有奶奶一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话怎么说的，没了我这世界还能有你？！”
“你除了生我，还做过什么吗？”沈秋意眼眶微红，直直瞪着他：“的确，要是没有你，奶奶也不会死了。”
沈正德听到这话，叹了声气，垂下头：“秋意，我当时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现在我赌博欠的钱一定要还，我都这么惨了，你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看你是想好吃懒做，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让我来替你背锅。”这么多年了，沈秋意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沈正德的心思被戳穿，微微一愣，就听到她冷淡的声音：“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你没关系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男人见她冷硬的态度，气急败坏：“什么叫没关系？我是你爹，血缘关系你还能抵赖得掉？！”
沈秋意不想理他，转身走进小区，沈正德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手，“秋意，秋意，你不能走——”
“你松手！”
挣扎间，她手上的蛋糕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小区门口的保安注意到他们俩人，跑上前，把沈正德拉开：“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
沈正德叫嚷：“你们误会了，我是她爸！”
沈秋意弯下腰捡起了蛋糕盒，转头看向他们，压抑住鼻尖的酸涩，冷声开口：“我跟他没关系，沈正德，如果你再敢来骚扰我，我一定报警。”
沈秋意快步走进先去。
回到公寓，她进去后关上门，把买的东西放到了地上。
走到沙发上坐下，她双手抱住腿，把脸埋了下去，努力深呼吸着，平复着强烈起伏的心绪。
闭上眼，回忆纷纷在脑中闪过。
她想起小学每天放学的时候，班上其他的小朋友在学校门口都有爸爸妈妈来接送，他们开开心心地牵着父母的手离开，可是她从小就没有体会过这些温暖和爱。
沈正德是个赌鬼酒鬼，经常喝了酒把家里折腾得鸡犬不宁，还在外面赌博欠债，沈秋意五岁的时候，她妈妈因为忍受不了这种生活，抛下他们一家人就跑了。
后来，是奶奶卖了自己养老的老本，帮忙儿子还钱，又看着孙女可怜，就把沈秋意拉扯大。
她吃的每一顿饭，是奶奶做的，新衣服新裤子是奶奶买的，读书费是奶奶靠着卖油饼赚的。
当时她因为妈妈不要她了，爸爸是赌鬼，经常被同学笑话孤立，是奶奶把她抱在怀中，安抚流泪的她。
要不是有奶奶，她不知道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对于她来说，奶奶就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高中毕业后的那天，要不是奶奶在家里突然接到沈正德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那头慌张地说开车不小心撞死了一个人，老人家就不会一下子心脏病发作，送去了医院。
当时沈秋意看到从手术室推出来、盖着白布的奶奶，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后来沈正德被抓，被判了六年。
而她因此，彻底失去了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这一直是沈秋意心底最大的痛，今天沈正德的出现，再次把伤口活活撕开。
沈秋意坐在沙发上埋头良久，直到窗外夕阳的金光照射进来。
她抬起头，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蛋糕盒，半晌抬手，慢慢把蛋糕拿到了面前。
解开蝴蝶结丝带，她打开盒子，就看到里头的草莓奶油蛋糕歪斜成倒了一滩，奶油粘在盒子边上，没有了漂亮精致的样子。
小时候每次过生日，她奶奶都会给她买个草莓奶油蛋糕，陪她唱生日歌，吹蜡烛，而后摸摸小秋意的头，笑着说她又长大一岁了。
曾经她许愿过，希望她的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让她将来长大后，可以换她陪着她慢慢变老。
可是如今她长大了，奶奶却不在了。
她蹲了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蛋糕送进嘴里，一滴眼泪从眼眶掉出，滴落在茶几上。
她无声流泪着，舀着蛋糕一口口送入口中。
正吃着，桌面上的手机响起。
上头显示是云枫。
她看着屏幕，呆了下，并没有接，片刻后，那头再度打了过来，仿佛有不放过她的趋势。
沈秋意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沈秋意，你在哪儿呢？”
听到他的声音，情绪一涌而上，她眼圈红了，几秒后出声，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我在家里，怎么了……”
“今天是你生日么？”
“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来游泳馆报名，后来刚好看到过你身份证号。”
她说对，而后就听到云枫笑问：“今晚有什么安排吗？生日要怎么过？”
“我一个人在家里过。”
云枫笑，“一个人？怎么这么可怜啊？”
她轻声哽咽：“不可怜，我买了很多菜，还买了蛋糕，特别丰盛呢……”
那头笑，“嗯，确实挺丰盛的。”
她没说话，几秒后，那头低沉开口，声音温柔几分：
“沈秋意，生日快乐。”
她闻言，鼻尖冲击上一股酸涩，感觉对他的念想被孤单和难过放大，“谢谢……”
那头笑着应了声，没再说话。
几秒沉默后，沈秋意以为他要挂掉电话了，情绪难以克制，最后冲破了压抑的边缘，开口唤他：“云枫……”
“嗯？”
她眼角滑下泪来，笑了声，故作随意道：
“电话里说生日快乐，好像没那么有诚意……”
其实她只是想说。
她很想见他。
话落，那头的云枫笑了声，下一刻，低沉的嗓音传来：“那就下楼。”
她突然呆住：“啊？”
他声音带上笑意，低低缭绕在她耳畔：“不是想听我亲口说生日祝福么——”
“我就在楼下，下楼我亲自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