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漆漆的长箭正正插在车窗旁不足一尺的地方,犹在兀自颤栗!
明思躲在窗户内侧,如玉挺身挡住将明思护在身后。见得那箭矢摇晃的尾翎,她一颗心猛跳!
“王妃莫要下车!”卓都带着两个一直尾随的侍卫飞驰而来,护在马车周围四下警惕巡视。
一个侍卫道,“那人已走了。”
方才便是他看见远处树后露出的弓箭。
一辆马车从京城方向驶了过来。
卓都偏首一看,微微凝了凝目光,对那侍卫吩咐,“你四下看看。”
那侍卫领命而去。
马车上的徽记是太子府的,却是红色,正是太子妃的座驾所有。
“王妃,太子妃的马车来了。”卓都贴近马车低声道,“人应该也在上面。”
这人当然指的就是温娜儿这个太子妃了。
温娜儿同明思不和,几度对明思明张目胆下手,京城几乎无人不知。
看见是温娜儿的车,卓都自然不会露出缓和之色。
明思也颇为意外,这些日子太多事,她几乎都快遗忘温娜儿这个人了。
可她怎么也走这条道,难道去真神庙祈愿?
似左柱国府这样的府邸,家中自是供奉了真神的,太子府也不例外,她为何舍近求远?
“把箭拔下来,小心些,先看看有没有毒。”明思吩咐卓都。
温娜儿的马车却加快了速度过来。
卓都方将箭矢拔下,温娜儿就从马车上下来走了过来。
脸上蒙着一层白色轻纱,只露出一双美目。
明思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娜儿的双目似有些微微异样之感——好像较之以往……有些肿。
温娜儿一看到卓都就猜到马车上是明思了。
再一看卓都几人那副戒备的模样有些奇怪,但最后看到那支箭矢,便不再奇怪了。
原来是遇到了刺客!
她心里微微舒服了些,但却不如以往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真是卓队长——”她偏首看着那垂下的车窗帘,“睿亲王妃也在车上吧。”
卓都有些意外她今日平和的神情和语气,看她一眼却一时未接话。
明思在车上听着,不想让卓都为难,毕竟温娜儿如今是太子妃,她起身走了下来。
“王妃不可,万一刺客还换了地方——”见明思下来,卓都一惊忙阻拦。
“刺客?”温娜儿说了一句,下一刻从卓都手中将那刚刚拔下的箭矢抽了过来。
卓都不好同她硬抗,只得让她取走。
明思站到温娜儿身边,看着她动作。
温娜儿低头打量箭矢,用手指在箭身上滑动碰触。
忽地滑到箭头边停住,反复用指腹磨了磨,偏首“雪舞拿水来,再把我那胭脂膏也拿来。”
明思心中错愕。
这温娜儿……真是以前那个温娜儿?
雪舞将东西拿了过来。
温娜儿将那胭脂膏调了一些在水中,然后将混了胭脂膏的水用倒在她方才碰触过的地方。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卓都也探首望去。
只见那箭杆上慢慢地现出一个淡淡胭脂色的标记,卓都一眼看清,蓦地的吸了口冷气!
那被磨掉此刻却显露出的标记竟然是宫中密卫所有!
明思对这些不在行,却察觉出卓都的神色不对,遂眼底生奇的望着卓都,“谁的标记?”
卓都不好当着温娜儿说,也不能不说,踌躇间突地想到温娜儿出现得蹊跷,心念一动便生了试探之意,“看着似宫里的标记。”
他面色沉肃,余光朝温娜儿看去。
反正就算他不说,温娜儿也看见了,瞒也瞒不过,不如一试。
温娜儿却从那标记现出后就蹙了眉,一直仔细端详,听卓都开口也未抬首,反倒是几分不解的摇了摇首,“看着虽像,可不对——宫制的兵器铭记就算磨掉现出来也应是蓝色的,这个是胭脂色,不对。”
明思同卓都诧异对望一眼,明思上前看了看,“你能确定?”
温娜儿傲然一笑,“各家兵器铭刻标识配方皆不同,但定是固定。这些玩意儿我在王庭时就玩腻了。信不信随你,这定然不是真正宫制的。”说着将箭矢朝卓都手中一扔,“是有人故布疑阵呢。你好生查查,没准也是害他那人一拨儿的。”
明思这回是真正有些意外了。
上下打量了下温娜儿,温娜儿站在那里目光不躲不闪也无平素那抹鄙夷戾气。
明思心中生奇,却也不多言,微微颔首,“多谢。”
前仇旧恨归一码,此事归一码。
说完,明思便上车。
出去查探的侍卫也会来,朝卓都摇了摇首表示未发现敌踪。
马车再度前行。
颚敏朝后看了一眼,语声奇异,“王妃,她的马车也掉头了。”
如玉探首一看,跟在它们车后的果然是方才温娜儿的那辆车。
“别管了,她兴许改了主意是要回京吧。”明思无心理会,她心中被疑团塞满。
怎么会又有刺客?
明汐疯了,莫清清死了,温娜儿这模样也不像是刻意安排这一出戏的样子。
那是谁要杀她?
倘若同温娜儿无关,那温娜儿说的必然就是真。
温娜儿喜好弄武是出了名的,好摆弄兵器这也是有可能。
那又是谁故布疑障?
兵器上磨掉的标识,温娜儿既然能发现,那卓都布罗他们应该也有办法发现。
但看方才卓都的神情,却并不知晓温娜儿的这个法子。也就是说,他们也许有法子还原标识,却未必能辨出真伪。
那派遣刺客的人应是想睿亲王府将怀疑的目光对向荣安?
挑拨离间之计?
明思只觉局面似乎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让她信心减少。
事情进展本就不顺,如今又出了这一宗事儿,更让她觉得毫无头绪。
她几时又多了这样一个敌人了?
一路思忖,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如玉一直掀开车窗帘一角朝外看着,马车停在了睿亲王府大门前。
如玉转回首,神情有些发愣的奇异,“王妃,她也跟来了。”
明思回神过来,有些不明白。
颚敏挑开窗帘一看,回首低声,“太子妃的车在后面。”
温娜儿?
明思这下是真惊愕了。
她跟着来作甚?
难怪车夫未有将车直接驶进府,原来是因为后面跟着太子妃的车。
明思的车一停下,温娜儿的车也停下了。
两人都在车上没动静。
明思坐在车上想了下,还是下车走到了温娜儿的车边。
见得明思动作,温娜儿也下车了。
两人相对而站,温娜儿高大健美,明思娇小。
明思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落差,心里无奈一笑,微微抬起脸,“太子妃可还有指教?”
温娜儿看着明思,沉默了一瞬,说出一句让明思万分惊异的话来。
“我能去你府上住几日么?”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但那双眼中却似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紧张和强撑傲气。
明思愣了愣,身后的颚敏如玉愕然相望。
如玉此际心中只冒出一句话——这温娜儿该不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吧?
明思垂了垂眸光,少顷轻轻开口,“东城马市的刺客、左柱国的催吐药、春狩时的刻意纵马——”抬眸清澄,“太子妃,若是你你会愿意我到你府上么?”
温娜儿羽睫动了几动后,眸光直视明思,“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可马市的刺客我只让他划花你的脸,那催吐药是你那好姐姐出的主意,春狩那次我也只是想踩断你的腿。我虽恨你,可我没有想要过你的命。”顿住口,她转首望着睿亲王府那气势巍峨的大门,目光从那高墙上缓缓掠过,“我只是想进去看看。这座王府我一次也没进去过,原先王庭那里的我熟得紧。我住几日就走,绝不同你生事,你大可放心。”
左柱国不能回,太子府不想回。若去别的亲友处,那些人碍于温多尔定然不敢收留她。
她也不想丢脸,碰上明思后,她便起了这个念头。
这个女人是不怕事的,即便是温多尔也不能在睿亲王府随意摆谱。
至于荣俊,温娜儿心中清楚,他根本不会在意她在哪儿。
明思深深看她一眼,心中也有些莫名其妙,但纵有一万个理由她也不会让温娜儿到她的府中安置。
就算不是死仇,但也没有做朋友的理由。
“对不起。”明思只说了这三字。
温娜儿既然这般直接,她也不想找理由来推搪。
温娜儿大概也早有些预料当中,闻言也未露出其他不快的神色,反倒轻轻自嘲般笑了笑,“也猜到你不会肯。那便算了。”说着便转身,走了一步却又停住,“其实我们都一般可怜。不过我虽什么都没有了,可至少无人想要我的命。这一点,我比你强。”
轻轻一笑,转身行向马车。
明思微微怔愣。
如玉凑上去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小声嘀咕,“这太子妃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明思轻轻蹙眉。
荣俊不喜温娜儿,这她能想到,可温娜儿说什么都没有了,那温多尔呢?
想到温娜儿那微微肿起的眼睛和覆面的白色轻纱,明思只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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