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朝他们父子颔首一笑,“多谢国公同世子看得起世玉。只可惜世玉南方家中还有事,此番恐不能久留大京。他日若再来,定登门造访。”
郑国公听这方少东家如是说,心里也是暗暗称许。
若是一般人听得郑国公世子相邀,即便面上不露谄媚之色,也定会顺杆子望上爬,定下拜访之期。而这方世玉显然不是这等人。
这样的回话,既未伤了郑国公府的面子,又掩饰了推脱之意。
倒是个玲珑人!
郑国公轻轻颔首笑了笑,遂不多言,转身而出。
郑书远面上却稍有迟疑之色的望了那案几一眼。
明思一愣回神,顿时心领神会,朝掌柜使了一个眼色。掌柜本是八面玲珑之辈,立时明了,蹬蹬地到那台上,将那副狂书取下,奉到朱大管事面前,“今日也算是以墨易墨,还望世子爷莫嫌弃。”
朱大管事收下呵呵一笑,“我们世子爷最是惜才,也最是爱提携——”
“走吧。”郑书远打断他,朝明思颔首浅笑,“方少东家,告辞。”
目送镇国公父子二人离去后,明思微微垂眸,却有些心绪复杂。
大老爷有一个暖玉扳指,大老爷名为“宇山”——郑国公表字“玉山”,同大老爷又有姻亲之谊……
二十一年前,大老爷才新娶了大夫人,且从未出过大京。而当时身为世子的郑国公,他又在何处呢?
明思恍惚记得四老爷提过一句,说是郑国公是当时的世子夫人过世之后出外游历了一番,而后返京。先帝赐婚大长公主。
具体是哪一年,却未说到。
大堂众人纷纷落座,又叫了些酒菜,吃喝高谈起来。
掌柜见明思发怔,便轻轻唤了她一声。“少东家,五少爷还在上面等您呐。”
明思回神,朝众人拱手朗声道。“诸位慢用,今日世玉多谢各位盛情。明日起白玉楼开始评书联播《天龙八部》,诸位若有暇。可来捧场一观。”
众人笑着应了。明思又客套几句,嘱咐掌柜每桌送上一壶赠酒,便提步上了楼。
上到三楼包厢,纳兰笙早已等得心急,却是满面激动之色。
待掌柜的一离开,便拽着明思到桌前坐下,迫不及待地,“六妹妹。你何时习了那狂书?”又恨自己在三楼,无法下去看个究竟,直拉着明思。“我不管,六妹妹你定要写一副给我才是。”
明思含糊道。“我哪里知道什么狂书,不过是原先一个人习着玩儿的。后来觉得挺有意思,便一直练了下来。”
阿刁看了这兄妹二人一眼,笑着道,“我去外面看着。”
便出去将门带上。
见阿刁离开,明思一头想起正事,朝纳兰笙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五哥哥,我有话问你。”
纳兰笙一怔,点了点头,将头凑了过去。
“五哥哥,我问你,郑国公的表字可是‘玉山’?”明思低声道。
纳兰笙颔首,“是啊。你问这个作甚?”
明思低头想了想,“你可知二十一年前,郑国公可是离开大京去过南边?”
纳兰笙看着明思不解,却还是答了,“具体时间我可说不准,不过书远曾提过他父亲在他一两岁时曾经出外游历。那时他原先的嫡母去世,郑国公离家好像有一年之久,好像说是去了南边。应该也是二十来年了吧。”
明思心中一紧,只觉那直觉似乎愈来愈清晰。
纳兰笙疑惑,“六妹妹,你问这个作甚?他今日最后不是题了那诗么?你可别同郑国公府杠上——你眼下的身份可不太方便。郑国公这人其实没什么太坏的心眼。听说他年轻时候性子散漫得紧,却还未做过什么太大的恶事。比起右伯爵府和其他几个国公府那些个世家,郑国公算是不错了的。他今日既给你了面子,以后定不会私下里寻你麻烦。”
明思摇首一笑,却也无法解释,其中涉及阿刁**——
暗忖片刻,明思又问,“五哥哥,你平素爱好收集珍玩古物,可听说过谁家有暖玉扳指没?”
纳兰笙嘿嘿一笑,拍着胸口道,“这话你问你五哥哥就对了!这大京的各家珍玩铺子就没不知道你五哥的,这大京谁家有些啥宝贝,你五哥不说全知道,至少也知道个五成。”
明思无语,看着他,“我问的是暖玉扳指——”
“好好好,”纳兰笙见说过了头,讪讪一笑道,“这暖玉扳指我倒是知道几个。这暖玉本是稀罕物,一般都用了来做玉佩。做成扳指的却是极少。不过也不是没有。要说最出名儿的,便要数原来老郑国公夫人娘家带来的那对麒麟暖玉扳指了——”
明思听得一震!
当年阿刁给她看那扳指,只是看到上面花纹奇异古朴,她并未注意雕刻的是什么动物。
眼下纳兰笙这么一说,她却恍惚觉得有点相似于那瑞兽麒麟。
纳兰笙继续道,“老郑国公夫人只得一儿一女,一只刻了麒的给了如今的郑国公,另一只刻了麟的便给了大伯母。后来大伯母嫁过来便把这扳指给了大伯——我还见大伯戴过呢。不过就戴了几回,后来这些年就再没见过了。”
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了!纳兰笙既然见过大老爷的暖玉扳指,那就绝不可能是阿刁手中那枚。
同样有暖玉扳指,又曾经去过南边,且表字“玉山”——等拿阿刁手中的扳指一看,便可知分晓!
明思轻轻地颔首,望了门外一眼,心中却是踌躇不下。
纳兰笙一脸好奇的看着明思,正想发问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然后是低声对话。
阿刁似乎在同一个女子说话。
纳兰笙同明思对视一眼,齐齐把视线投向门口。
片刻,门被轻轻叩了叩。
明思抬声,“进来。”
阿刁推开门,身边站的正是太子尚义玉兰。
玉兰朝二人行了个礼,恭声道,“殿下请纳兰五公子同方少东家一见。”
纳兰笙同明思同时惊愣怔住——
纳兰笙心中想的是——太子怎么也在这儿?
明思却一想即明——原来那个风帽贵公子就是司马陵……
两兄妹对视一眼,眸中皆无奈,明思起身朝玉兰拱手一礼,“可否请太子殿下移步上来叙话?此处清静些。”
玉兰颔首,“奴婢这就去同太子殿下回禀,两位稍等。”
玉兰刚离开,掌柜也上来禀报打烊。
明思只得吩咐他去处理其他事宜,莫要让人上来这三楼。
待掌柜离开后,纳兰笙挠着脑袋,显是大为不解,“殿下今个儿怎么有兴致上你这白玉楼来了?”
话声方落,门口便响起了太子的声音,却是带笑,“我为何就不能有兴致来这白玉楼?”
随着语声,一身绯衣的司马陵出现在门口,唇角笑意满满,眸若晨星,晶亮无比的注视着他们二人。
纳兰笙同明思赶紧上前一步欲行礼,司马陵却一步上前伸手扶住明思,噙笑亲切,“本是私访,就不必行礼了。”见二人起身,他看着明思道,“我今日不过是随意走走——也未曾想到这白玉楼的东家竟然也是方少东家。方少东家来这大京,怎地知会了纳兰却未同我说一声,这可有些不公啊!”
明思被他这一说,只得嗫嗫无言,又见他握了自己的手腕未放下,也觉有些不自在。
一旁纳兰笙见状,赶紧上前貌似无意地隔开两人,殷勤笑道,“来来来,殿下过来坐下说话,我也是昨日才知晓的。今日府里家宴,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的。我来得可比殿下晚多了。”
掌心的温热失去,司马陵瞟了纳兰笙一眼,面色却不变,浅笑着在桌前坐下。
纳兰笙同明思偷偷对视一眼,分左右两侧入了座。
司马陵望了桌上的几样豆腐菜肴一眼,是掌柜早先备上来的,已经被纳兰笙吃得七零八落。
明思赶紧起身,“真是怠慢了!小民去让掌柜换些上来——”
却被司马陵按住手背,“不必麻烦!我在下面已经用了不少。”说着轻声一笑,“竟能寻出这等吃食来——也难为方少东家了!这豆腐究竟是用何种材料所制?竟然这般软滑细嫩,犹如鲜嫩猴脑一般!”
猴脑?
明思顿时一阵恶心,面上却不敢显露,“小民这豆腐乃是素食——”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真话,“是用一种豆类制作而成的。”
纳兰笙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那眼神儿却在两人面上分别打了个转儿,又停在太子放在明思的那两只相叠的手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心里有些纳闷——这殿下今日怎么换了脾性了?往日不是最不喜碰触他人的么?
正想着,只见太子又状似无意的将手收了回来,唇角浅笑未停,“方少东家此番来大京打算停留几日?”
明思恭声道,“不瞒殿下,小民明日就要启程回南边。”
一面说着,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
连纳兰笙也忘了方才纳闷的那茬儿,微微有些暗自紧张地偷觑着太子的面色。(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