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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丫鬟
    帽儿缩了缩身子,又望了一眼六小姐,大概是想到什么诡异的地方去了,微微的颤了颤,“没,没有。”

    轻蔑的瞥了一眼帽儿,紫霞“嗤”道,“瞧你那没出息的的劲儿,她是吓傻了,又不是吓疯了,你怕什么怕?”

    帽儿身子又是一缩,鼓起勇气小声结巴道,“我,我不怕——六小姐,她,她挺好…..”

    “好?”紫霞笑了起来,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朝帽儿迈了一步,抬了抬眉,语意调侃,“你说她好——那,怎么个好法啊?”

    帽儿眨了眨眼又愣了愣,更结巴了,“六,六小姐….姐,她不,不打人。”

    “呵呵呵,”一听帽儿的话,紫霞捏着手绢儿掩嘴笑了起来,又转头看着紫岚,“这屋里可真真有趣了,一个呆,一个傻……”

    “紫霞——”紫岚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的朝院子里望了一眼,打住了她的话头提醒道,“四老爷四夫人也是常过来的…..”

    听了紫岚的话,紫霞面上虽表现出不甚在意的表情,倒也住了口。

    转头看向还望着窗子发呆的六小姐,她暗忖了下,抬了下腰迈步走去,到了跟前,调整了下表情,扯开一个笑,放缓了声音,“六小姐,今儿个可觉着好些了?”

    明思还是雕像般,一动不动,眼珠子也没转下,连那长长的睫毛也没一丝颤动。

    窗外的晨光落在她发黄的发丝上,蜡黄的小脸上那鼻翼上的几颗雀斑愈加明显,这样的肤色加上木偶般的表情,面容也就更显呆板了。

    紫霞暗自撇了撇嘴,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六小姐可曾记起些什么了没?”

    记起什么?这是在问落水的事儿吧。

    明思心里笑了笑,这紫霞隔三差五都要来问一次——不知那三夫人是希望她记得,还是希望她不记得。

    不过倘若是后者——倒要恭喜她了。她所有的记忆都从醒来后开始,连她自己以前的事儿她都记得不全,她自己怎么来的她都没了记忆,更别说这小姑娘是怎么落水的。

    看着明思恍若未闻的摸样,紫霞收住了笑,忿忿的小声嘀咕起来,“都说已经傻了,还老让问!尽白费功夫——”

    话没说完,她忽的收声顿住,只见那六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头。

    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眼珠琉璃宝石般黑亮惊人,又如水晶般清透——正定定的看着她。

    这么近距离的——她一时吓住,吸了口气,手护在胸前退了小半步。

    定了定神,看了看那小脸上蜡黄的肤色,便又觉着那双眼没那么惊人了——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丢人,正好那边紫岚也走了过来,惊诧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暗自有些火,直起身子答道,“没什么——”又瞪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恼羞成怒的道,“也不吭个声,想吓死人啊!”

    说话间,紫岚已经到了跟前,见这般情形便也明白过来,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六小姐还小,又——你同她置什么气?”顿了顿,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咱们就先回去吧,夫人那儿还有吩咐呢。”

    说着,她心里也有些惋惜,不细看还真不知道,这六小姐的这双眼竟然生得这般好看,只是,可惜了…..

    紫霞却还有些气不过,只觉满腹都是怨气,“真真个儿是倒霉的,好差事轮不着,偏偏派来伺候这小傻子——”

    话还未完,听得心惊的紫岚便不由分说的把她朝外拉了出去,“你好啦,胡说什么,”一边走着,又压低了声音劝道,“到底是主子,你也太放肆了些,若是被人听见——”

    “主子?”只听紫霞低低轻蔑一笑,“府里如今可是咱们夫人当家——”

    咱们夫人?是三夫人吧。

    明思心里淡淡一笑,脑海中浮现出她卧床时来看望过她的那个年轻夫人——美丽得张扬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明显倨傲——还有跟在她身旁那个貌美惊人的小姑娘。

    那日,那个小姑娘看着躺在床上的她时,那双灵动凤眼中分明有一抹小小的得意。

    即使当时她神智还不是十分清醒,这母女二人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有同情,不是探望,不过只是在看笑话——当时的明思想着。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小姑娘就是纳兰明汐——只大她两岁不到,但却是纳兰府里顶顶受宠的一个。

    府里老太君年岁已高,是不管琐事的。

    老侯爷也是个不管事儿的,老夫人自来便偏心次子,如今府里又是三夫人管家。

    而三夫人出身官宦大家,这嫡出的五小姐是独女,长得又好嘴又甜,自来便是三夫人和老夫人心尖上的宝,连老太君也是偏爱几分的。

    四大侯府里,女儿家本来就比寻常人家里的尊贵,更何况是如今正当时的纳兰侯府——注定就要飞出个金凤凰的!

    下人们也不是傻的,自然将府里的形势看得清楚。

    不过看得清归看得清,个人做法却是不同的。

    紫霞便是自认为的聪明人。

    六小姐虽也是四房嫡出,可四房原本便是庶出的,还一直,都是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儿——哪怕清姨奶奶已经死了二十年。

    而四夫人不过是四爷外放时娶的边郡小吏之女——再加上这六小姐如今这个样儿,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指望。

    紫霞一边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化石般呆坐的六小姐,心里腹诽——说是去年在边郡大病时不小心被药性冲了,可脸黄吧,也就罢了,竟然头发眉毛也是黄的?怎么看怎么怪!

    也不知那四夫人怎么就下了这么个蛋?好竹竟然还出了歹笋。

    就算是嫡女有能顶什么用?偏如今还傻了!

    再说了,就算傻病好了,就这幅模样?!……她心里轻轻撇了撇嘴。

    在大汉国做下人的,出路不多,想要好出路,顶顶重要的——便是要靠对一个好主子。

    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她愈发觉得自己想得是没错的,便凑近了低声反劝紫岚,“你也别瞎使劲儿了——明知三夫人对四夫人不舒服——”

    三夫人?紫岚心里苦笑,她哪里能不明白,除了老夫人的授意外,三夫人自个儿对四夫人也有些不待见。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在四夫人回来前,三房不仅有纳兰府最美的小姐,还有纳兰府最美的夫人。

    三夫人和五小姐的美貌,这大京里可是出了名儿的。

    可知道归知道,眼见紫霞愈加说得肆意——她瞥了一眼屋角立着的帽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接话,把紫霞拉到了门外,低声劝说起来。

    声音便有些断续的从外面飘了进来。

    紫霞还在反驳,“回来才两车行李…..下人也没几个..…老夫人….不待见….夫人….”

    紫岚低低劝了几句后,又听紫霞拔高了些声音的讥笑,“你想什么呢?后族里也不是谁都能当皇后的!别说那主子位,便是常妃只怕也——哼哼,这满府里谁心里不清楚,老太君这么些年心里可就只念这一桩儿事!”顿了顿,没说下去只道,“再说了,就算老太君愿意拿出去,也要看皇后娘娘和太子爷看不看得上——太子爷那脾性谁不不知道,最是个好美相的!——要不,那日那豹猫怎么就没扑了别人?”

    “紫霞!”只听得紫岚提高了些声音,语气也重了些,听得出是真生气了,“你还说!这可是老太君和三夫人都下了死令不许再提的!”

    被紫岚一斥,紫霞好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忌讳,声音便有些嗫嗫,“我,我这不是看没人嘛——”顿了下,又有些讨好的,“咱们俩可是一块儿入府的,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

    大概紫岚脸色还是不大好,紫霞又顺着她虚着道了一句,“不过你说的也是,这还早着呢,太子这才九岁,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好啦,别气了……”

    屋子外声音静了片刻,好似听紫岚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同紫霞离开了。

    宁静又回到了屋内。

    皇后?太子?主子位?!

    后族——这都什么意思?

    明思心里一震,有些明了,又有些疑惑。

    最后,默默的吸了口气——看来这个世界同她所知晓的世界差异还不仅仅是这些器物啊……

    垂眸默默想了片刻后,她定定神,心神被正屋圆桌上刚换的绿缎桌布吸引了。

    桌布上绣着一副彩蝶戏花图。

    听见外面的声音完全的消失了,帽儿悄悄瞅了瞅六小姐,却发现六小姐盯着紫岚方才新换的桌布,竟然又开始发呆了。

    帽儿很是纳闷,这六小姐自醒来后便老是盯着屋里的桌子凳子发呆,如今怎么连桌布也盯上了?

    这不过是府里极普通的桌布,上面绣了几只蝴蝶,几朵花,这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往日的桌布是暗花缎的——没有蝴蝶,六小姐还是小孩子,自然喜欢这些花儿蝶儿的。

    不过,听说五小姐房里的桌布还是用金银线绣的,那应该才更漂亮吧。

    看着六小姐眼珠子也不错一下的摸样,帽儿不禁在心里怜悯的叹息——都说我傻,可这六小姐只怕比我傻得厉害多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好?

    紫霞姐姐还欺负她,可怜见的,被奴才欺负了也不知道,真是比我还可怜啊——

    一时间,帽儿的心里又充满的深深的同情。

    可明思此刻的思绪却已经飘得远了……

    看着桌布上的刺绣,她有些发愣兼郁闷。

    《清密藏》里曾记载元代刺绣称,“元人用线稍粗,落针不密,间用墨描眉目,不复宋人精工矣!”

    这桌布上的蝴蝶双目却真真切切是墨点的,而刺绣的工艺——同卧房里看到的帐幕一样,用线较粗且针脚不密,针法的确不够精细。

    这分明是元代刺绣的风格。

    可她细看过布料和花线以及纱线却又都是上等的工艺,尤其是刺绣所用的花线,全是用上等的蚕丝制成。

    这完全是纺织工艺和刺绣工艺的严重不对等啊。

    在所有的考古项目里,她对刺绣藏品是最为着迷的,这也是队里都公认的。

    但凡何处挖出了新绣品,即便她不在现场,事后也一定会飞去亲自看个仔细。

    很少人知道,她有一手现代女人少有的好绣工。

    外公是苏绣前身顾家的传人,后迁徙到深圳并带着自家的服装公司。

    母亲只对做女强人感兴趣——接管了公司却没有学家传的技术,而她在很小时便跟着外公外婆学了。

    那时候是因为没有玩伴,也没有父母的陪伴,到后来便成了习惯和爱好。

    对考古的兴趣也是因为刺绣的触发——这门工艺有太多的技艺湮没在历史当中了。

    自醒来之后触目所及的一切皆是精细奢华,连玻璃和水银镜子都有,可独独这刺绣工艺水平却正好是中国历史上最最乏善可陈的……

    看着那蝴蝶,明思生出了自开裆裤之后的第二个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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